也许是愧疚吧,萧启慎让他执掌了工部,也是从那时起,他开始踏上这条路。那时他便明白,终有一日,他要用同样的鲜血铺平他的路,可他没有想到这一日竟来得更早了些。
忽然,他好像看见了母妃,那个温婉女子最终却走得那般潦草。而她连最后一刻都在牵挂的儿子却没能送她最后一程,没能在今日用鲜血洗去这六年来的苦和痛。
他缓缓躺倒在地上,躺在血泊中,闭上眼。
萧玠望着那血泊中的人,心头泛起一阵酸涩,却极力压抑着,不让那酸涩涌出。
五哥,对不起。
要怪,便只怪你我早已不同路。
要怪,便只怪你我生于这帝王家。
***
回至府中已近破晓,桓白拿出怀中那枚竹节佩在灯下抚弄。
那日,他不仅让祁高煦接应况甫宁回京,还请他另派了人手暗中保护桓谨一家。因此,在祁高煦派去的人将萧珏的人解决后便将那竹节佩以萧珏手下的名义送回了京都,桓谨一家也早已被接到了渚南。
他将竹节佩收进怀中,从抽屉中取出了那封不知是何人送来的信,信中只有一句:救得了桓谨一时,救不了一世,忍一时便可永绝后患。
昨夜,景明殿外血流成河,尸身成山。
父子成仇。
兄弟反目。
只那一瞬天翻地覆便是多少年的经营与筹谋,多少年的算计与猜疑。
五皇子的这条路走了六年,那剩下的几位皇子呢?他们是否也踏上了这条路,若已踏上,又走了多久?
最是无情帝王家。
旁人眼中的富贵繁华,旁人眼中的满目荣耀,于这皇家之人而言,不过是黄金打造的镣铐,自来到人世的那一刻便注定他们得不到最是平常不过的感情。
忽然却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自己倒是生在了这平常家,可除了大哥,他又得了几分真情。
他吹了烛,闭上眼,感受那天色熹微时的光掠过他眉间。
***
昨夜,景明殿外血火滔天。昨夜,海州馆却是寂静非常。
一夜美梦过后,贺若图坐在床边的脚踏上,倚着床沿认真品着那杏花斋的松瓤卷。
一旁的普那微微一躬:“世子,属下已找到札达鲁一行人的落脚处了。”
贺若图从袖中掏出了一条丝帕,轻轻沾了沾嘴角,又拿起了一块栗粉糕,咬了一口。
“知道了。”
“那接下来做什么?”
贺若图微微摇了摇头,将那剩下的半块栗粉糕放下。
“你什么都不用做,有人会替你做。”
说罢,贺若图将手轻轻一抬,普那忙上前去将贺若图扶起。
贺若图理了理衣袖,叹了口气:“普普,这栗粉糕是杏花斋的吗?怎么不似那日香甜了,莫不是你偷了懒,随便找了一家滥竽充数?”
“普那哪敢啊!这当真是杏花斋的栗粉糕,昨日我等了一个时辰才给您买来。”
“想你也不敢。”
贺若图说罢便又转身走到书桌前,打开抽屉取了两份请柬递给普那。
“今日替我送到展大人和桓大人府上,说本世子明日邀他们往清乐原一游。另外,本世子罚你明日一早便去杏花斋买一份栗粉糕给本世子,买一份红豆酥给展大人,再买一份山楂糕给桓大人。普普也可以给你自己买一份蟹黄酥,这银钱嘛,你便先替本世子垫着,等回了乌楚本世子加倍还你。”
普那本欲开口提醒世子殿下,自己在乌楚替他垫的酒钱还没还时,贺若图已迈出了门槛,走了两步却又转身对一句话卡在喉咙里直打转的普那说:“请柬,千万别忘了!晓晓今日在邀月楼备下了好酒好菜,本世子便先走了。”说罢,贺若世子三步并做两步,两步便作一步不见了人影。
看着世子殿下的背影消失在海州馆门口,普那深深叹了口气,从腰间拿出一个边角已微卷的小本子,默默又记下了三笔账……不,应当是四笔,还有自己的那份蟹黄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