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一会儿。”
凌昱轻轻点点头,环视着府内的构造,亭台轩榭,木石假山,翠竹摇曳。这个王大人,倒的确是挺会享受的。
不多一会儿,语鸢便端着一套上好的紫砂壶茶具,轻轻搁在石桌上,翻开倒扣的茶杯,轻轻摇了摇茶壶,开始煮茶。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优雅娴熟。
凌昱细细瞧着她,这个女子,就连沏茶煮茶的样子,都那么从容优雅,丝毫不乱。他嘴角不
觉漫上一抹笑意,不禁诧然道:“语鸢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语鸢道:“给你沏壶茶,压压酒气。”遂将手里沏好的一壶茶递给凌昱。
凌昱沉吟着接过,却没有饮,似是陷入了沉思。半晌,才道:“明日,我就要离开京城了。你,你会想我么?”
语鸢轻轻垂下了头,一双亮如星子的眸子却不敢直视他,心却是慌乱无比。
凌昱继续道:“父皇命我南下削藩,明日午时便要启程了。我想你,你能不能——”却终是顿了顿,吞下了那后半句话。
语鸢缓缓起身,走到凌昱身侧,轻轻握住他的手,道:“你去吧。你父皇肯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你,说明他信任你。好好做,别让他失望。而我,我,我会在这里,等着你的好消息。”
凌昱抿唇一笑:“是吗?”沉吟半晌,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问出了那个问题:“你,你会来送我么?”
“我……”语鸢不知如何回答,她会吗?她也不知。正在这时,一道闪电当空劈下,暴雨倾盆而至。
而这场暴雨,是不是也意味着……京城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正在降临……
(三)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淋漓而至,如注的雨帘拍打在树上,房梁上,廊檐上,飞溅起大朵的水花,地上也积满了水洼,泥泞不堪,城里的水已涨至行人脚踝处。
雨仍在下着,前来京城行商的商旅小贩们犯愁地望着滂沱大雨,这也许是这十几年来京城下的最大的一场暴雨了。却仍是不知这雨会下到何时为止。雨天生潮,刚来京城就碰上了雨,这……长途托运的货物生了霉可怎么办?一位中年商旅担忧道。
昨天夜幕时分,在相府,那一道突然降临的闪电当空劈下,肆意吞没了白衣女子欲言还未出口的那句话,为什么?凌昱侧躺在榻上,半睁着眼睛望着窗外那一道道亮白闪电,任凭那隆隆雷声在他耳边炸开,他却还是仿若未觉,昨晚的那一幕幕飞速闪过脑海,心中涌现出莫名复杂的情绪,如一潭泥淖,怎么也化不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让自己听到她的回答,这难道就是天意吗?他明明看到她眼里热切期盼的眼神,可似乎只是一瞬,又瞬即黯淡下去。最后终于还是吞下了未说出口的后半句话,不让他听到那个在她心里酝酿已久的答案,只是用一双沉静如水的眸子盯着他,脸色平静无波,却又似在极力隐藏心头某种涌动不安的情思,可那究竟是什么?他在等她的回答,可她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他不禁脸上带了失望之色,这一刻,他是多想看透她内心潜藏已久的情思,可他看不透。他自认为平生阅人无数,可为何就是独独看不懂她……
黎明时分,凌昱躺在床上,默默凝视着窗外,顿觉睡意全无,他蓦地轻轻翻身下床,望了一眼仍闭目沉睡的妻子,默然走出房门,在廊前站定,仰头凝望着廊檐上滴落的雨水。天刚破晓微带了一丝曙色,如此壮观,可他现在却无半分欣赏的兴致,手忽然紧握成拳,骨节都已泛白,脸色却是阴晴不定。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淹没了大半个京城,一直到辰时雨势才渐渐小了下去,直到午时才渐渐停歇。这,是不是也意味着有一场暴风雨将会席卷京城?
突然降临的大雨积蓄在路面形成一尺多深的水洼,使得人们皆关门闭户不敢外出。天色仍是昏黄晦暗不明,街上也没有一个行人,这时却有一辆马车孤独地行驶在崎岖的路上,随行的人皆默不作声地跟在那个领头的黑衣男子身后,气氛沉寂的有些诡异,只有马车轱辘辗过路面的声音依然清晰可闻。
一个年纪大约二十六七的黄衣妇人带着一个男孩一个女孩静默的跟在那一群队伍后,望着领头的黑衣男子,神情略带忧伤,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说。
“雪柔,你回去吧,不必再送了!回去吧!”黑衣男子没有回头,淡淡道。
“昱。”黄衣妇人欲言又止:“路上小心。一定,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黑衣男子轻轻侧过头,不忍去看那黄衣妇人脸上忧伤的表情,只淡淡道:“回去吧!”顿了会,又补充了一句:“霄儿,恽儿,回去一定要好好照顾好你们的母亲。父王走了!”说完一拉缰绳,便策马远去,随行的队伍一听到主人的命令,也纷纷策马远去,欲追上前方急行的领头的黑衣男子。
黄衣妇人停住脚步,怔怔地看着那车队在她的视线里越去越远,她木然静立在原地。车轮的轱辘声和嘚嘚的马蹄声寂寂地敲打在她的心上。那轱辘的车轮声辗碎的,是一地的寂寞。
她只觉得脚步沉沉,再也踏不开那一步,似乎怎么也提不起勇气上前再和他多说一句话。也罢,这样的送别本就没有尽头,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也罢,心里的怨念此刻只化为一句祈祷,此生唯愿汝安好,如此而已。
唐雪柔仍是痴痴望着早已消失在天尽头的那一行车队,心中涌上无限的思念,眼中渐渐腾起一团团雾气,可这是为何?她与他本是强行被指派的一对夫妻,在她嫁给他之前他们的生命本无任何交汇的痕迹,甚至于在她嫁给他之后她也丝毫未感觉到她融入到了他的生命中。记忆里自她到来之后他似再已没有像以前那样爽朗地笑过了吧。她能感觉到他看她的眼神是那样阴骛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