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翊颤抖着伸出手去,嘴里咿咿呀呀连吐出一句完整的话已很是困难。凌枫见状忙疾走到他身边缓缓扶住他,目中含泪道:“父皇,究竟是谁人害您到如此地步,儿臣绝不会放过他!”
凌翊虽口不能言,但耳力却未受损。他终是皱了皱眉微微摇了摇头。
凌枫又问他:“父皇,您想要什么?儿臣去替您取来。”
凌翊微微点了点头,挣扎着做了个握笔写字的姿势,凌枫立即会意,即刻差人去取了纸笔过来。他亲自搀扶凌翊到他书桌边坐下,又让人磨好墨,将纸铺好。凌枫又问:“父皇,您要写什么?”
凌翊一手缓缓伸上去摸纸,又缓缓摇头,口里含含糊糊勉强挣扎着吐出两个字:“遗诏。”虽然这两个字说得极为吃力,声音很小,也并不清晰,凌枫还是凭着他的口型辨认出那两个字来。他点点头,从凌翊书桌上取来皇帝平日书写诏书用的帛,展开。凌枫道:“要不要唤中书舍人韩大人进来?”
凌翊一根手指头轻轻点在帛上,算作答复。凌枫转身朝李公公一勾手指头命他即刻传唤韩翃来御书房见皇帝,李公公领命而去。
半个时辰后,韩翃果然换了一身朝服至御书房叩拜凌翊。凌枫道:“父皇让韩大人平身。”急让韩翃至父皇身边听令。韩翃见此情景,又乍见凌枫一脸严肃,心中便已明了。韩翃一向老实本分,深谙为官君臣之道,知道此事个中缘由他不便多问,他所能做的就是听命行事,忠于自己的君主。
凌枫道:“本王昔年在宫中便早已知晓,阁下乃父皇十二股肱能臣之一,父皇常将君比作贞观时期的名相房、杜。本王也十分敬服君之为人及君之办事效率。如今父皇病重垂危,急诏君入宫,是有一件重大事情要交托于君之手。父皇平日信赖君,亦决定将此一事交托于君。君应听命乎?”
韩翃顿时跪下,连连磕头:“陛下实在谬赞。臣跟随陛下多年,陛下对臣的赏识和提拔臣一直十分感念,臣一直恪守礼法,忠君之事,是臣之本分。至于陛下将臣比作昔日房、杜。臣实在愧不敢当。皇上与殿下有何吩咐。臣领命。”
“好。”凌枫道:“韩爱卿听令,父皇令君于即刻起草遗诏,不得延误!”
韩翃上前一步伏跪于凌翊身侧:“臣遵旨。”说罢便凑近凌翊,等候他的指示。
凌翊颤抖着伸出一只手点在金黄色的丝帛上,韩翃渐渐明白过来:“皇上是要臣代写传位诏书?”
凌翊忽然咧开嘴“嗯嗯呀呀”如同初生的婴儿,表示赞同。随后他十分吃力地积蓄起自己所剩无几的残余气力,在丝帛上缓缓划出几个字:传位:襄、王、凌、枫。终于再次支持不住缓缓垂下了那只手。韩翃瞧见皇帝越来越糟的气色,暗自叹了口气,又迅快地瞥了一眼皇帝身侧抱拳而立的襄王殿下,明白了皇上的用意。他点点头,按照皇帝旨意将这份遗诏在心中草拟一遍款款书写而来。
约莫一炷香的时辰过去,遗诏写好。凌翊看着韩翃写好的传位诏书,虽无法说话,但他终于轻轻咧开嘴微笑,表示他对这份诏书十分满意。这件让他忧心多日的大事终于已经定下,他也可以安心地闭眼去见凌氏先祖了吧。
凌枫轻轻卷起写好的遗诏,将它搁于书案一侧,抬眼看向凌翊:“父皇还有什么吩咐?儿臣都替您办妥。”
“咳咳……”凌翊轻咳出声,缓缓伸手指向内室。凌枫点点头,于是和韩翃一起搀扶着凌翊去内室,扶他躺倒在榻上,拉开衾被盖在他身上。
凌枫轻轻一挥手命韩翃手捧遗诏退至殿外等候他的命令。韩翃领旨退下,凌枫自己则默默坐于榻沿,陪着自己的父皇。
凌翊始终半睁着眼不肯闭,虽然自知他可能已撑不过今夜,可他还是不肯此刻就安息。他还有未了的心愿,他还有话要对守在榻边的凌枫说。终于,他缓缓伸出手去触摸儿子的脸,凌枫也顺从地任凭父皇抚弄。凌翊突然深吸一口气,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道:“枫儿,你……你过来,再靠近一些……父皇……还有几句话……对你说。”
凌枫听闻父皇居然在此刻开口说话,不觉大惊。父皇居然说话了!心知这一定是回光返照,心中哀戚,但还是靠近皇帝,点头道:“父皇您说,儿臣恭听。无论父皇有何指示,儿臣都答应。”
凌翊眼里微露一丝喜色,“嗯嗯”点头道:“枫儿,朕……父皇这数十年的心血建立的功业,以及未来得及完成的大业,都……都交托于你了。你一定要,恪守祖训,励精图治,替父皇和先祖们守住这盛世江山。你……你答应父皇。这样父皇才能安心……去……去地下,见凌氏先祖。”
凌枫心中悲痛,但依然含泪郑重点头道:“父皇放心,儿臣,一定谨遵父命,恪守祖训,替凌氏守住这盛世江山。儿臣一定不会令父皇失望,励精图治,做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凌翊点点头:“好,很好。”顿了一会,又道:“还有一件事,你也一定要答应父皇。”
凌枫道:“好,父皇请说,儿臣一定答应。”
“咳咳……”凌翊又咳嗽了两声:“为父已将……凌氏江山传承与汝。对你大哥凌昱,为父的长子。他如今已被废,虽然不忠不孝,却叫为父难舍骨肉亲情。你答应朕,汝做皇帝后,无论是……流放,亦或是囚禁,都不……不杀他。这是为父,最后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