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前头那人的背影,苏蓁竟觉出些孤寂萧索的意味,这花园偶遇的戏码着实落了俗套,也甚是亏心,有点脑子的都能看得通透,何况是堂堂誉王!想她除了自家老爹,不曾真正惧怕过任何人,眼下瞧着那似被浓浓寂寥笼罩的男子,她却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生怕再惹他伤心。
慕容景行停了脚步:“绾绾……”他的嗓音低哑,似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苏蓁表情微僵,盯着他的后脑勺:“何事?”
“莫将我推给别人……”这声音已然颤抖哽咽,让人听之不忍。
苏蓁心神大震,紧锁了眉头,脑子极为混乱,竟是理不出一丝清明,却又不忍说些伤他的话,嗓子发干,几番挣扎也未吐出半个字,深怕说错什么又让他一病不起,那当真是罪过了。
沉漠蔓延,何等愁人,孙淳风恨不得上前去给那苏六灌几碗迷魂汤,让她说点甜言蜜语哄哄子衡也好!
苏蓁嘴里发苦,眼下这僵持的情形,她若不表个态,恐怕难以收场……
“是我考虑不周,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听闻她这避重就轻的回答,慕容景行双眸狠狠一闭,睫毛颤得厉害,他明知不可逼她太急,却控制不住日渐焦躁不安的心。之前想着有生之年能再见她一面便足矣,见到之后,又想留在她身边就够了,如今竟奢望着她能将自己放进心里,憧憬着与她生生世世,倾心相待!
见他久无动静,苏蓁大气儿也不敢出,好好体验了一回如履薄冰的感觉,这男人心思太深,她委实摸不准他的脉,什么都闷在心里,累人累己!聂星云那小子,正当年少,本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却老成得过头,大概也是学了这誉王的作派。
良久,慕容景行终于转身道:“我们回去吧。”
苏蓁瞧得真切,他那眼眶红得厉害,却又极力忍着的模样,当真让人看着就难受,顿觉如哽在喉。
此间事毕,慕容景行的病也稳定了,一行人自然打算离去,袁克定百般挽留,袁落英泪眼朦胧,终是拦不住去意已决的人。
临行前,苏蓁瞧那袁落英伤情凄凉的形容,以过来人的姿态,忍不住为她叹了一叹。
聂星云难得主动搭话:“为何叹气?”
苏蓁勾了勾唇角:“不过突然想起一首酸诗来。”
聂星云巴巴将她望着,显然是愿闻其详的架势。
她瞧了眼正上马车的慕容景行,估摸着他听不见,这才低声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少年皱眉点评:“果然很酸。”
苏蓁挑眉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而后轻身跃上马背,毫不掩饰恣意潇洒之态,他祖宗的,这段日子可把她憋闷死了!马鞭飞扬间,她已如离弦之箭般急驰而去,徒留身后滚滚沙尘以及神色各异的众人。
聂星云一看苗头不对,立即上马追去,转眼便消失不见。
马车内,慕容景行一张脸煞白,置于身侧的手不禁握成了拳,那不安的神色难以掩饰,也无力掩饰。
一旁的孙淳风脸色一沉,心里又将那苏六狠狠编排一顿,宽慰道:“子衡且安心,苏姑娘性子活泼,出去转两圈便会返回。”
他揭开车帘,望向那似无尽头的前路:“我自然知晓……”
孙淳风瞧着他落寞的侧脸,心头直叹,这孩子什么都放心里,说一半留一半的谈话风格也真叫愁人,性子急的能被憋死,那苏六显然不是个善体人意的,就算子衡终能得尝所愿,以后长长久久的日子也免不得要独自神伤……
苏蓁纵情狂奔,自然神清气爽,通体舒畅,只是身后那紧追不舍的聂星云颇败兴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逃命呢!这小子一根筋又太较真儿,也不想想,她若想跑,怎么着也得选个月黑风高夜,哪有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行暗事的?太侮辱她的智商!说到底,她始终还是得转回去的,无论是出于道义还是情感,她已经欠了那人,事已至此,情债难了,便且走且看吧。
那男人铁了心要赖定她,苏蓁很是伤脑筋,她一人欢脱惯了,四海为家走哪睡哪,如今身后跟着那几人,她恍惚有种拖家带口的错觉!誉王自来养尊处优,加之多年宿疾,病邪缠身,以那羸弱之躯自是不能承受拔山涉水,车马劳顿之苦。
见他晕车呕吐,终日恹恹,苏蓁着实不忍,思量再三,寻了个时机,决定再劝上一劝:“王爷,您还是回京吧。”
许是她太过直白,慕容景行神色一僵,半晌才放下手中的药碗:“绾绾可是嫌我拖累于你?”他的目光紧锁她的面容,不放过她任何细微的表情。
苏蓁坦然迎视他探索的眼神:“我并无此意……”
话未说完便被他打断:“只要你不嫌弃,你去哪我便去哪,我只求伴你左右。”
苏蓁动容,这近乎卑微的乞求,让她如何忍心拒绝,此番劝说又是出师未捷!
车门外,孙淳风听着里头没了动静,便适时开口:“子衡,天色渐晚,今夜我们便在此处歇息吧。”
慕容景行应了声便再次将目光落到坐在一旁的苏蓁身上,炙热中带着温柔,仿佛掐得出水来,亏得苏蓁脸皮够厚,否则非得被他看的浑身冒烟不可!这也是她宁可在外头自在地骑马,也不愿进这马车里来的原因,只要此人在身边,她无时无刻都能感觉到那束非常黏人的目光,委实不自在!为了掩饰心里头的慌乱,她掀了车帘佯装欣赏外头的风景,僵着脖子不敢回头,深怕跌进那漆黑如墨的眸子。
出门在外,露宿荒郊野外是为常有之事,聂星云驾车停于一处山谷,尚未停稳当便见苏蓁迫不及待钻出马车,那表情相当耐人寻味,深怕有人把她拽回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