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瞪眼的样子着实有些滑稽。
聂星云肃着一张脸,风筝倒是飞起来了,只是死命拽着线,表情很是严峻,苏蓁瞧着都替他觉得累。
慕容景行更是不济,跑几步就累得直喘气,她赶紧上前制止,若他就因放个风筝而弄出好歹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索性拉着他坐到一边认真问道:“你小时候是怎么过的?”
“看书,习字……”他眼神忽而变得落寞:“旁的便也没了,因为身子不济,只能看着别人玩耍……”
唔……这童年委实凄苦了些!挽着他的手,头靠在他肩上,明智地转了话题:“你博览群书,可有什么有趣的?”
他轻笑:“我看的那些书怎比得上你那些话本子有趣。”
苏蓁睨着他,佯怒道:“你这是说我低级趣味?”
“自然不是。”他如是应着:“倘若不仅局限于师徒间的爱恨情仇,兴许会更有趣些。”
咳……她不过就这几日多看了几个雷同的故事,此刻倒成了他打趣自己的由头,干脆不接这茬。
未闻反驳之言,慕容景行有些不安:“可是恼了?”
苏蓁也不答话,只哼哼两声。
他慌了神,伸手欲抬她的下巴,奈何她左躲右闪,最终还是她绷不住,笑闹成一团。慕容景行微怔,知道自己又被骗了,见她笑得开怀,不自觉也跟着弯了眉眼。
笑闹够了,苏蓁回头见孙淳风还在与手里的风筝作斗争,不禁失笑,突然有些好奇问道:“孙先生是何时在你身边的?”
慕容景行回想片刻:“风叔一直随医圣薛远四处行医,听闻其盛名,父皇曾请薛老先生进宫为我母妃看过病,当时风叔也随侍一旁。可惜我母妃终年抑郁成疾,终是药石枉然,她逝去后,薛老先生与风叔自是离宫而去,当年我年纪尚幼,记忆甚为模糊……后来,我八岁那年突发了急症,情况很不好,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据说当时情况十分危急,风叔星夜进宫将我从阎王殿拉了回来,此后便再没离开过我。”
见他神情黯然地说起已逝多年的母妃,苏蓁心中亦难受,她深知失去亲人的痛苦,不愿让他沉溺伤感之中便转了话题:“你有没有想过孙先生不求回报默默陪伴在你身边是为了什么呢?”
慕容景行宠溺地看着她:“绾绾觉得风叔是为了什么?”
苏蓁回想起孙淳风说起俞贵妃时的眼神,那是深爱一个人才能流露出的神情,若他真对俞贵妃……
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慕容景行轻叹一声:“其实风叔当年应是为了我母妃才进宫去为我瞧病的,他这些年伴我身侧,也是想替她照顾我吧。”
她微微讶异:“你知道他……”
他点头:“再如何小心,感情都是藏匿不住的,与他相处日久便觉出些端倪,这么多年也是难为他了。”
她哑然,不曾想这孙先生也是个如此痴情之人,可惜……
盛京皇宫,清羽阁前厅,皇后徐攸宁正在仔细端看宫人刚送来的画像,她昨日才放出为秦王选妃的消息,今儿一早便有人巴巴地呈上自家千金的肖像。
随着一幅幅卷轴展开,徐攸宁嘴角含笑,指着其中一幅道:“嗯,这个不错,是哪家的小姐。”
身旁的宫女紫檀恭顺道:“这是秦书仁秦太尉家的二小姐。”
徐攸宁又指着另一幅:“这姑娘模样倒是可人。”
紫檀微微一顿:“这位是崔淮崔大人家的四小姐。”
“崔淮?”徐攸宁道:“他的大女儿前年可是进了齐王府。”
紫檀应道:“正是齐王侧妃。”
这侧妃据传甚是得宠,且为人跋扈,崔淮仗着这层关系确实得益不少,如今又想着攀这门亲,算盘倒是打得精。眼下魏王失势,齐王锋芒正盛,朝中局势不明,圣上态度晦涩……徐攸宁淡淡笑了,不再多言,将目光转向下一幅画卷,正要开口便见熟悉的身影步入大厅。
慕容景升进门见这阵势便知何事,不由微哂,忍住心中无耐,上前揖道:“儿臣给母妃请安。”
徐攸宁笑道:“快来看看有没有中意的,这些京中的名门淑女,才貌家世皆是上乘……”
慕容景升面上带笑,敷衍地看了一眼:“没有一个中意的。”
见他表情很是认真,徐攸宁半信半疑道:“一个都没有?”
他故作遗憾地摇头:“没有。”
徐攸宁似笑非笑:“这些女子可都是百里挑一的人选,秦王殿下莫不是要找个天仙?”
“母妃,此事急不得,您再帮儿臣多看看吧,兴许就有中意的。”他一本正经道:“儿臣还有事,便不在此处耽搁了。”
徐攸宁无奈地挥挥手:“去吧,省得在跟前碍眼。”
望着慕容景升远去的背影,她似叹似怜:“这孩子变了许多,如今连与我相处也是拘束许多,不似从前亲近。”
紫檀宽慰道:“殿下长大了,知进退懂分寸了,娘娘该高兴才是。”
徐攸宁心中怅然,面上却带着淡淡笑容:“是啊,该高兴……”
生于帝王家,长大意味着什么,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体会,这宫墙之内,骨肉亲情天理伦常都经不起权势的考验。争与不争都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没人可以独善其身,然而必踩着累累白骨才能坐上那至尊宝座,是为称孤道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