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扎了两个羊角辫,穿着她最喜欢的白色公主裙,牵起爸爸妈妈的手,一蹦一跳在偌大的公园里玩耍。风筝随风高高扬起飞舞,她笑意盈盈挥动着手里的线。
忽而天色大变,乌云密布,狂风吹断了她手中的线,失去束缚的风筝肆意飘摇,转眼便消失在茫茫天际。
她被吓傻了,刚想扑进爸爸妈妈的怀里,却发现苍穹之下只剩她一人,葱绿的草坪顷刻枯槁,整个世界从彩色变成了灰白。
泪水模糊视线,她隐约看到母亲渐渐渺远的身影,以及远处那道熟悉而又陌生的影子。她拼命想抓住,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初夏猛然醒来,两鬓的碎发早已被汗水打湿,她捂住刺痛的额头,吃痛地睁开了眼睛。
窗外阴沉沉的乌云压了下来,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隐隐的消毒水味蔓延开来,四下皆是毫无生气的洁净的白,她意识到自己现在躺在病床上。右手麻木感袭来,苏映堤趴在床边,一手搭在她的右手上。
她尚未从梦里的无助缓过神来,眼神还带着几分茫然。晕倒前的画面一幕幕闯进她的脑海,她倏地清醒过来。
席晔!
初夏的动作惊醒了苏映堤,她揉着肿胀的眼睛,声音还有几分慵懒,“盈盈,你醒了啊?”
初夏急急起身,连鞋都没提上就往外走,“席晔醒了吗?”
“诶盈盈?”苏映堤被她一整套动作整懵了,小跑几步追上了她,“盈盈,冷静点,席先生还在ICU,没醒呢,你也进不去啊。”
门比她抢先一步被打开,江聿白拎着早饭站在门外,面前苏映堤紧抓着初夏的胳膊,两人像被按下暂停键一样僵住,他一时愕然。
“这是?”
“噢没事。”苏映堤把初夏拽回到病床,“盈盈刚醒,想去看看席先生。”
江聿白把早饭放在桌子上,一一拆开,“先吃点东西吧,我买了点清淡的粥。”
初夏只是摇头。
“盈盈,你都一天没吃饭了,这样下去怎么行,总不能一直输液吧?席晔没醒你再倒下,你俩能不能有一个省心的啊?”
随意散落在眼前的头发隐约挡住了她的视线,初夏瞥见手背上贴着的医用胶带。她不是有意不吃东西,是真的毫无胃口。
江聿白扫了一眼僵持不下的场面,声音沉如窗外低气压的天际,“初夏,你把粥吃了,吃完我带你去看他。”
“聿白你……”苏映堤清楚记得昨夜问过医生,ICU的探视时间是下午三点。
初夏缓缓抬起了头,眼眶噙泪,“可以吗?”
“嗯。”江聿白把粥递给了她,“吃吧。”
他不是喜欢破例的人,但因为是她,一切都可以改变。
“聿白,今天周一,你不上班吗?”苏映堤剥好鸡蛋放进初夏的碗里。
“今天我休班。”
江聿白连上了几台大手术,心外主任怕他扛不住,特批了一天假让他回去休息。但他也只是在席晔送进ICU后回去睡了几个小时,一大早又来到了医院。
粥不太烫,初夏丝毫未顾忌形象,大口大口硬咽下,转眼便吃了个精光。她把盒子递给一脸震惊的苏映堤,紧盯着江聿白,生怕他反悔,“现在可以去了吗?”
他心里叹气,却又无可奈何,“走吧。”
初夏走在江聿白身后,默不作声。他放慢脚步,等待她跟上来。
“初夏,早上我去看过一次,各项生命体征已经趋于平稳,不用太担心,这个时候照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她的眉头是化不开的焦急和疑惑,直击重点,“那他为什么还没醒?”
江聿白移开了目光。
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
临床上不乏这种病例,手术成功也仅代表保住了性命,至于其他,谁也不敢保证。昨晚他特意找宋德明问过席晔的情况,按理说没严重到醒不过来的程度,但得到的答案也是不确定。
“小江,你是医生,不用我多说你也清楚。我们神外,遇到外力撞击脑出血至不能醒来的情况太多了,他已经算幸运,没有伤及脑干。其他的,只能等。尽人事,听天命啊。”
江聿白反复琢磨,他们现在并没有在一起,但为何她会如此紧张?难道真的像席晔说的,他们很久之前就认识了吗?
哪怕作为救死扶伤永远排第一的医生,他也免不了俗,只能一次次压住心底汹涌而来的醋意。
没有等到江聿白的答案,初夏心里的不安程度急剧上升,连带着脚下都犹豫起来。
当换完无菌衣,真的站在ICU门口之时,她却迟迟不敢再迈出一步。浑身是血的画面在她眼前挥之不去,她害怕面对席晔现在的样子。
“初夏?”
江聿白的手停在空中反复挣扎,最后还是轻轻抓住了她冰凉的手腕,“走吧,别怕。”
“叮——”
他刷开了ICU的大门。
滴滴答答的仪器声瞬间包裹住了他们,跃动的数字拼命证明着生命的存在。病房内静得可怕,冷冰冰的阴森氛围渗透开来,单是站在这里,就难掩心中的恐惧。
尽管席晔的病床在角落,但初夏还是一眼就注意到那张瘦削立挺的侧脸。她近乎是龟速般挪到了病床前,他的额头缠满了纱布,左手也绑上了绷带,袖口未遮住的一道道划痕触目惊心。
“席晔。”她小声呼唤,用力握住了他的手,“你怎么还没醒啊?”
“席晔。”
“席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