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几乎是一路跌跌撞撞飞奔到医院。
从九楼的电梯出来,她看见宋言璟站在病房门外。隔着长长的走廊,她看不清他的眼睛,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分明是艳阳高照,初夏的后背却被冷汗一点点浸透。她的脚下像被粘住了一样,迟迟没有挪动一步。她张着口,想说些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四目相对,他们之间仿佛隔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准确的说,是初夏不敢触碰的界限。
宋言璟低头看了一眼腕表,又扭头瞥了一眼病房,脚下生风,没等初夏注意,他就走到了她身边。他用尽量平静的语调,“小初总,医生说……”
“我不想听……”初夏捂住耳朵紧贴着墙壁缓缓跌坐在地上,毫无预兆霎那间情绪崩溃,“别和我说话,求求你。”
全部的力气被抽离掉,她浑身瘫软,大颗大颗眼泪滑落,却哭不出一点声音。从未有过的绝望包裹住了她,她抖得厉害,分不清是痛苦还是恐惧。
她的情绪感染力太过强烈,宋言璟闭眼深吸一口气,努力敛去眼底的情绪。他慢慢蹲下,取出纸巾递到她眼前,“小初总,请您振作起来。”
他理解她,也同情她,但此时此刻,并不是情绪崩溃的时候。
“爸!爸怎么了……小夏?大冷天怎么坐在地上?快起来啊别冻着。”
娇柔急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初夏倏然止住了眼泪。
他们来了。
宋言璟说得对,她要振作起来。初夏接过他手里的纸巾,一丝不苟拭去了眼角的泪水,拭去表面的痛苦和崩溃。她拒绝了他的搀扶,站起身来,冷静得令人害怕。
她转头,一字一顿,“你来干什么?”
初风亭站在沈佩瑶身边,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焦急。初夏冷笑,平时见不到人影,这时想起来卖弄亲情牌了。
沈佩瑶被初夏眼底的寒气震住了,声音也低了下来,“宋助刚刚打电话来,说爸不行……”
“沈佩瑶,请你正视自己的身份。”初夏毫不客气打断了她,“‘爸’也是你配叫的?”
沈佩瑶连退了几步,紧紧拽着初风亭的胳膊,“小夏……”
初风亭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小夏,能不能不要一见面就这样?”
初夏没心情再和他们周旋,冷冷斜了她一眼,径直朝病房走去。
“风亭你看看,都这个时候了,小夏还在介意二十多年前的事,当时分明是她先……”
初夏脚步停在空中,回头大步朝沈佩瑶走去,眼睛直直盯着她,咄咄逼人,“她怎么了?”
沈佩瑶没想到自己随意一句抱怨的话会被她听到,双目惊恐,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别搬弄是非。”初夏撂下这句话,再没多说,走到病房门口按下了把手。
厚重的消毒水味迎面扑来,专属于病房的惨白再次闯入她的视线。初夏已经分不清最近是第几次面对这样的场景,压抑的气氛却依然让她无法呼吸。
初绪云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了。滴滴答答的仪器永不疲倦工作着,掩盖掉了他微弱的呼吸声。如果不是跃动的心电图,甚至感受不到生命的气息。
初夏几乎是挪到了他身边,俯身紧紧握住他那双骨瘦如柴的手,哽咽低诉,“爷爷……”
初绪云闻声艰难睁开了眼睛,但只能看得到微弱的缝隙,“盈盈来了?”
初夏用力点头,眼泪止不住滑落。
滚烫的眼泪溅落在初绪云手背上,他吃力举起了手,摩挲着她的脸颊,“盈盈……别哭。”
“让你回国,是……是爷爷的私心。现在集团慢慢好起来了,我可以放心走了。”
“不要,不要……”初夏不住重复,拼命摇头间,眼泪甩在洁白的被单上,残败如枯荷般的泪渍缓缓漾开,化成无言的苦涩。
“盈盈,别哭……爷爷,爷爷把集团交给你,爷爷放心,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初绪云喘得厉害,说话断断续续。而初夏早已泣不成声,无形的恐惧几乎要将她吞噬,她拼命抵抗,可力量太过渺小,甚至不足一提。
她感觉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惊恐抹去模糊的泪水,剧烈晃动他的手臂,“爷爷,爷爷你醒醒,爷爷——”
他的嘴唇缓缓开合,却听不到一点儿声音。初夏紧紧凑了过去,才堪堪听清那句不完整的话——
“小淮……是个好……好孩子,别……错过……”
霎那间,手臂滑落,刺耳的报警声将房间抽了个真空,无法呼吸。
初夏不知道房门是何时被打开的,眼前晃动的白大褂是如何出现的,自己是怎么被扶出了病房的。她感觉心里掀起了一滔汹涌的海啸,除了翻滚无际的海浪声,什么也听不到。
不甚清晰的视线里,再次出现了白布覆盖的一幕。二十年前,母亲也是一样,蓦然离开了她的世界。她所有的祈祷,所有的恳求,都在那一刻化成破碎的泡沫。
没有奇迹。
只剩碎沫。
初夏瘫坐在病房外,双臂环膝,蜷缩在最有安全感的臂弯里。可她用力抓到胳膊透出清晰的印痕,身体还是忍不住发抖,抖落了眼泪,抖落了回忆。
宋言璟释开紧握的双拳,轻轻拍了拍她颤抖的后背。他隐忍的眼眶已渐渐泛红,恨自己为何不早一步告诉她。如果早点让她知道这一切,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但只是如果。
初绪云的的确确,已经离开了他们。
情绪击垮一个人太过容易,他不能让她陷入悲伤的漩涡之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