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还有西域风干牛肉块……
那风干牛肉是边塞牧民习惯的口味,用高度的烈酒、花椒、八角、孜然或茴香等腌制风干,味道浓香,且硬得磕牙。
州儿天生就爱吃这些东西,不像京中的世家贵子,饮食细致清淡。庞跃贯日也不拘他。
然而就以庞跃所了解的那个女人,裴府的二千金绮珠,她乃是京中鼎鼎有名的骄矜贵养。美若出尘,讲究繁几,娇纵傲慢,怕是问见了味道都不乐意。
庞跃扯开了牛肉干:“带这些做什么?是准备住上多久?”
男人五官棱角分明,清瘦劲朗,俊颜上略窘,仿佛父子俩将要去的是皇庭金殿一般,生怕遭嫌弃。
虽然庞怀州看起来长得八-九岁的个子,可实际还差两个月才满七岁呢,又因活泼坦率,心智更为醇善。
小少年不满足道:“娘亲发烧躺在床上,必然很是无聊,我带这些去给她玩。可我不知她喜欢什么,多带点儿总有猜对的。”
说完,又趁爹爹不注意,把牛肉干塞了回去。这是他专门让车夫去西边胡市上买来的,他可爱吃了,是他觉得最好吃的小零嘴。
庞跃眯起凤眼,不屑置喙。
看看儿子,一袭宝蓝的团领袍,今早上练完飞镖与策论,不知去哪儿滚爬,弄得一身灰。
他蹙眉道:“换身清爽的再去。”
然后给庞怀州挑了件月白色的刺绣云纹袍。小子本就生得俊逸,这般一穿却是精贵斯文许多。他看了一眼觉得满意,便侧过身点了点头。
庞怀洲仰望爹爹宽阔的肩膀,修挺的身躯,心里涌起迷之崇拜,也说道:“爹爹不若也换一身,你这身太暗了。”
庞跃没回答,但父子俩关在屋里找起了衣裳。
没叫佣人进来张罗,免得以为是件多么要紧的事。
……
好一会儿过去,最后男人沉着脸,仍旧换上了一身黑色刺绣镂丝木槿纹的缎面袍服。
还是看黑色的顺眼!
庞怀洲也没想到爹爹会换这么多身,默默数了数,七八身得有了。青的,紫的,绿的,蓝的,白的……白的那件常袍还试两遍。
但是,虽然他爹爹仍旧穿一身黑,可是爹爹刀削的眉眼,高挺鼻梁,穿黑色愈发衬得他英俊,似屹立在苍茫天地的山峰般挺直。
即便不够温柔,也总是顶天立地。
……哼,还说不喜欢娘亲呢,连过年都没见爹爹这么挑衣裳的。
等到了未时,庞跃便跨上马背,领着一行人往裴府的方向去了。
*
崇德坊的裴府里,裴绮珠送完老太太和大小姐后,就回屋睡了个回笼觉。
昨天刚醒来,处理了那许多麻烦,夜里又熬夜抄写两份经书,她这一觉补得很长。还在睡的过程中,做了一个跌宕起伏的梦。
梦里她眼睁睁看着裴明轩背弃母亲幸氏的誓言,感动无比地扶了施姨娘做正室。
然后庶妹裴络琬,风光无限嫁进了永昌侯府。得到世子褚云州和侯爷夫妇的格外爱重,不仅给了世子妃的名份,更是十里红妆做足脸面,热闹了整个盛京。
婚后不久,裴络琬就怀了孕,消息传到裴府,从祖母到下人都为善良柔淑的三小姐高兴不已。
裴绮珠就很惨了,太子密谋造反被揭穿,庆国公府牵连其中。偌大的国公府门庭被贴上了封条,眼看就要盖章定论,抄家灭族。
抱着一系期望,雪虐风饕的寒冬,裴绮珠偷偷跑出来,去求工部尚书的姐夫启锐堇和大小姐裴缨琼。他们夫妇闭门不应。
她又跑回娘家裴府,结果裴府看见她来,门前连个招待的管家都没有。
她只得厚着脸皮去了永昌侯府找世子褚云州。
褚云州坐在温暖如春的书房里,风光霁月,如隔岸观火,喜闻乐见。
下着漫天的大雪,她为了给国公府伸冤活命,愣是跪在雪地里求情。结块的寒冰跪得膝盖发紫,扑簌簌的雪花打在她凄绝的脸容,往日的骄矜堕得狼狈万分。
世子妃裴络琬这时跑了出来,和她一起跪下求情。然而还不到半刻钟,就捂着还不怎么隆起的肚子晕了过去,徐徐地渗出了血迹。
她竟然害得庶妹流产!
裴绮珠这个狠毒可恶的女人!
褚云州终于怒气冲冠地从书房出来了,瞪了眼奴仆,命人把世子妃抬进屋,迅速找大夫瞧。
男人系着月华烟笼的狐毛棉氅,俯下-身,那乌木般的墨色瞳孔,带着仇恨与怨念地盯着她:“裴、绮、珠……珠珠……”他一字一顿,缓慢地吐出这个久违的称呼,幽狠的勾唇冷笑:“你也有求我的一天,昔日耍弄本世子,轻慢本世子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今日?可即使到了现在,你还在为他家求情?”
话毕,蓦地拂袖站起,如玉脸庞仿佛看都不想多看她一眼。
然而裴绮珠根本没有,她不仅从未耍弄轻慢,甚至在他娶裴络琬为妻之前,一直爱慕笃深。
她更没有害谁流产,她在梦中的第三方视觉告诉自己:裴络琬根本没怀孕,她装的,只不过正好裴绮珠撞上门,便被她利用来演一场苦情戏罢了!
被奴仆抬走时,素来弱不堪折的裴络琬眼里竟隐着一丝怨毒嫉恨。
裴绮珠仓皇无助地离开,没有人对昔日辉煌荣耀的庆国公府伸出援手。
这次的罪名太大了,等闲不敢说话。
接着女眷杀的杀,发配教坊的发配教坊,只有她很奇怪,是和男丁们一起抓下牢狱。
火燎通红的尖利铁条,划在她细腻娇嫩的脸颊,刺下“罪”字。痛感沿着四肢五骸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