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的地方快步跑走,夜市热闹,人声、脚步声纷杂,根本分辨不出身后有没有人追她。
她走得快,缅语又不算太好,直到看到第三个不认识的路牌,又远离夜市喧嚣后,才终于停下脚步。
这一停下来,才觉两手空空。
——公款!
温令宜一拍额头,掌心沾上一手热汗。
她环绕四周,周边很多低矮的铁皮房,间隔着几栋傣式小楼,像是居民区。她在帕敢这几天也就赶个早市夜市,很少踏足陌生地方。
她摸出手机,想沿谷歌地图走回马路上。
平房外,几个赤膊纹身男人围在矮桌前打牌,见有年轻女孩路过,轻浮地吹起口哨,眼神不加遮掩上下打量。
不远处树下,有个醉醺醺的男人搂着一个衣着暴露的女人,温令宜路过时,那男人突然睁大眼定睛看她,眼白灰浊,盯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二层小楼阳台伏着一个花衬衫男人,噙着烟,似乎还喝醉了,眼神迷离。等温令宜走到底下,故意把烟头对准头发扔下去,还唾了口口水。
她吓得蹦起来,又引起一阵哄笑。
温令宜这个年纪的女孩,大半夜走在帕敢的居民区,无疑羊入虎口。那些口哨和起哄声,一道道如芒在背的目光,吓得她脚软手颤,步伐加快,前方拐弯后就是大马路。
身体高度紧张下,听力也变得异常灵敏,她忽然捕捉到身后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正朝她靠近,像勾魂索命的黑白无常。
温令宜也不想暴露自己的害怕,会刺激到那些蛰伏在暗处的罪恶之心,可她再不快点,就要被抓去嘎腰子了!
她果断小跑起来,完全不敢回头看,离街口拐角只有一步之遥——
肩膀倏然被扣住,一只温烫有力的大手圈在她腕骨处。
尖叫生生卡在嗓门,温令宜听见一句几乎令她落泪的中文:“跟我走。”
声线低醇如酒,口吻冷静果决。
她被拽得踉跄,拐过街角回到马路上,男人却没放慢脚步,反而拖着她越走越快。
温令宜看着周边繁华景象,突然想起同事的一句话:“在缅甸除了要防本地人,还得防跟你套近乎的中国人。”
“你放手!”她路过一根电线杆,顺势单手死命抱住,高声呵斥道。
这么走下去,就要被捂嘴蒙面塞进面包车带走了!
男人回头,温令宜才惊觉,是她刚刚提醒过不要上当受骗那人。也是因为这人,她才被摊主追着打,落荒而逃后,又差点羊入虎口。
程宗亭目光越过她肩膀,手上力道加重,让她吃痛:“跟我走。”
他重复了这句。
温令宜抱电线杆的力道不自觉松了松,立刻又被拽着跑。
他是走的,她是跑的。
男人窄腰长腿,步伐迈得又急又快,最后一个急转,把她塞进街边一辆越野车的副驾。
上了车温令宜才看见,刚刚那几个赤膊男人原来一路跟在后面,手上拿着块白布,见猎物逃脱,还朝她竖了个中指后才离开。
温令宜瘫软在座椅上,檀口微张,喘气喘得又短又急,眼角噙有脱力后冒出的泪花,面色绯红,任谁看了都觉可怜。
程宗亭上车后,看了她一眼,问:“还有力气系安全带吗?”
温令宜缓缓抬手,摸索身侧安全带,一扯,手上湿滑,又弹回去了。
他叹了口气,倾身过去,女孩灼热的鼻息拂在耳侧,程宗亭目不斜视,替她系好了安全带。
车子驶上马路,窗外街景变换,温令宜缓了会儿后,带着哭腔问:“你要抓我去卖器官吗?”
“这位小姐,”程宗亭语气无奈,“你是觉得,我在和刚刚那几个人抢生意吗?”
……
温令宜咬着唇肉,憋出一句:“也有可能。”
默了会,又想为自己风雨飘摇的处境要句保证:“你答应我,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程宗亭抿出一个“嗯”的单音节,带着笑意重复:“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你别笑。”温令宜认真得很,“我刚刚帮了你,没让你花那四十万,你不能抓我去卖器官,我也不干电诈,更、更不去红灯区……”
说着说着,一阵后怕浮上心头,令她从头到脚都在发冷,哭腔止不住:“我要回家……”
帕敢闷热的夏风贯穿车内,空气中有女孩隐忍的低泣。
“既然这么怕,”程宗亭放慢车速,转头看她,“刚刚为什么还要帮我?”
温令宜忍得肩膀一抽一抽的,话语支离破碎:“我以为……我以为那个摊主,听不懂中国话,而且……”
她藏了一句而且。
而且她见色起意,不忍心他上当受骗。
程宗亭追问:“而且什么?”
她顶着水波潋滟的一双眼看他,可怜兮兮地企图痛击他的良心:“而且,异国他乡的,同胞之间要友爱互助,虽然这里是缅北,但中国人绝对不能坑中国人。”
程宗亭忍不住失笑,叹了口气,语气淡淡:“你叫什么名字?”
“温令宜。”
他转头看那双汪汪泪眼,一字一句:“温小姐,你可以相信我。”
尽管身处全世界范围内,中国人坑中国人最多的地方,但温令宜听见这句话,颤巍巍的心莫名安定下来。
温令宜哭声渐止,鼻音浓重:“那你能送我回旅社吗?”
“是瑟穆街那家吗?”
“你怎么知道?”
“你确定还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