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浪潮不断拍打着岸边的礁石，迎面击打出几个小小的浪花，将海水甩到更高的石头上后，再退回去如此往复不曾停止，与电视上展示的那些美丽的沙滩海岸都不同，这里只有连绵不尽的淤泥滩涂和布满密密麻麻贝壳的黑色礁石。
深吸一口，鼻腔里充斥着来自海洋深处的腥咸，放眼望去，是望不到边际的黑色，海雾飘在海面上，如同恐怖小说一般，怕一个不注意就会冒出什么唱着歌摄魂夺舍的美丽海妖，寄生贝类没有放过人能看见的每一处，像是数不清的眼睛，长满了石头。
一些深褐色的虫子，撑着大大的甲壳，在石头与石头之间穿梭，活在黑暗的缝隙之中，也偶尔出来看看外面的景色，郁欢站在用石头和水泥筑成比人还高的大坝上，潮湿在她的睫毛上凝结成了小小的水珠，常常感叹自己就如同这海岸边上的虫子，永远栖身于狭小的角落。
如果一直盯着大海，黑洞一般一眼望不到底，或许是特殊的吸引力，会有种想要跳进去的错觉，就像有的人站在高楼向下望，便会出现高位现象，郁欢下意识向前跨出一步，本就不宽的大坝上，半个身子都倾斜向外，紧接着下一秒便被人拉了回来，回头对上吴惑的眼。
“理论上说，这是平衡感的扭曲，不用担心我。”郁欢笑着将吴惑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拿开。
孩子想法天马行空，但好在直接，成年人说话做事拘谨，但好在成熟，可惜他们哪个时期都不是。
黑色的浪涌猛然朝着郁欢袭来，混浊的海水溅到她的衣服上，有些东西是躲避不及的，郁欢经常思考一个问题，从一个细胞，长成一个人，来感受一些她不喜欢的事情，这些还要继续多久？
动物世界里的食草动物被食肉动物吃掉的时候也这样痛苦吗？还是只因为自己是人？有时看着电视里在豹子嘴下被咬破气管奄奄一息的羚羊，想着如果自己能去代替那只羚羊就好了。
“那里有海吗？”吴惑的声音伴着一次次规律的海浪拍岸在郁欢的身侧响起，舒服的令人想要入眠。
“没有海。”她愣了片刻，想起之前同他说的事，心里忽的生出来巨大的、不可名状的悲伤，猜测绝不仅仅是因为不能正常的高考、上大学，她像是荒岛求生者，日日遭受狂风暴雨海啸，补给却不再来了。
想到此，郁欢转过头看着吴惑，眼睛里有了些其他的东西，与以往都不同，回溯能记起的一切，她很感激也很依赖，但还有一种她自己都不知道怎样形容的情感，在能够预见的分离到来之前，不得不正视它。
吴惑目光与她迎面相撞，他低头沉思了许久，即使再好用的大脑，现下也卡顿住了，曾深信不疑，觉得自己看懂了郁欢，与她互相依存，就像生物链中的共生关系，可刚才那么一瞬，让他又不那么胸有成竹，有些错杂繁复的东西，如同密集的网，限制住自己灵活的思维，“那里有什么？”
“有雪，有深至膝盖的雪，有风，有刺骨的寒风，有树，有大片的土地跟山林……”郁欢也陷入沉思，没去过，这些也只是听说，除此之外，她一无所知。
“北方。”不知道是讲给自己听还是讲给郁欢听，吴惑声音很小，似乎在心里已经在用排除法来确认，她将要去的地方大概是哪里，是个什么模样，十有八九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嗯。”她踌躇于是不是该再说些什么，却又不那么好开口，曾暗暗对比了一番，吴惑大概会考到一线城市的名门高校去吧？最后得出这么个结论。
他们像是行走在同一条马路，而终点是岔路，有些话不说大概这辈子都没机会了，“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现在都大学毕业有了工作就好了。”
吴惑听了话，抬起了头，“为什么？”他不解，因为在他看来，上学还是上班，成功与否，都不耽误他们之间的关系，与她，自己有完全的把握，这辈子都会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如果大学毕业，赚钱了，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且……而且……”郁欢停顿了半晌，不断搓着自己的大拇指，她在寻思自己心里的话该不该说，如何说，“而且我们可以离开这里。”握紧了拳头。
一个矛盾的自己，在她看来两人是云泥之别，卑微又希望在吴惑面前保留一丝尊严，不想强求又怕失去，怕错过又怕后悔，那又能怎么办呢？将所有拧巴在一起。
“两个人一直一直一直在一起。”抿着嘴唇，“哪怕对方与自己完全不同，哪怕……哪怕……”呈现出的效果与期待相差甚远。
吴惑完全没有听明白郁欢的话，看着她磕磕巴巴紧张的样子有些摸不到头脑，她从未同自己讲话如此紧张，“什么意思？”
郁欢只是不想与吴惑告别，也不希望有那样的一天，但在她看来，将如此优秀的人留在身边是自私的，那是一种带着负罪感的贪婪，如此，面上尚且平静，内心浪潮汹涌。
她皱起了眉，盯着面前满脸疑问的人，心里像是有一台老式洗衣机正在进行甩干程序，很讨厌当下这种感觉，“我想说，你有没有想过，我以后可能也会有喜欢的人，你也会有，我们就不可能一辈子都是现在这种关系。”还是没有勇气。
“没想过，不可能，我不会喜欢上任何一个人。”吴惑决绝的说。
“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一个很了解你、喜欢你、愿意陪伴你的人呢？”郁欢接着问。
“喜欢我，跟我没关系。”吴惑回答。
就像徐慧？有些回忆猛然窜进郁欢的脑子里，像徐慧那么优秀的人也……是啊，他那些不好的回忆，早就知道这些，自己还在想什么呢？甚至已经开始责备自己动机不良。
“喜欢和爱情不可信，只有责任一辈子。”他回望郁欢缓缓地说，就像是在解释人可以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