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医院病房那一扇狭小的窗向外望,人流像是黑色的海洋,有“风”将这股浪流不断地向前推进,人们或神情焦急,或面露轻松,偶尔开进开出的救护车则像是在这无边海洋里随波逐流或是迎难而上的巨鲸,为了拨开一丝希望而存在。
雨点淅淅沥沥,偶打玻璃噼里啪啦作响,打得手掌大的叶子摇摇晃晃,打得红花落地,成了“光杆司令”,郝静望着窗外看出了神,一颗颗酥糖从仅有一个拳头宽的窗户缝隙里掷进来,每块都用塑料袋残片裹着一枚小石子,十掷六进。
目光向外追寻,他仍穿着五颜六色的校服外套,搭着磨得发黄了的宽松蓝色牛仔裤,削微长的头发,耳机挂在脖子上,腮帮子嚼两下泡泡糖,还朝着楼上探出的脑袋吐了个泡泡。
郝静怯生生地将半张脸藏在窗帘后面,对于夏克,只能用退避三舍来形容,能不见最好别见,至于为什么要如此拼了命的不让夏克退学,究其根本落在责任二字更为恰当,成为好孩子、好学生、好学委,完成父母、老师给的任务,甚至是得到每一个与她相处人的好评,她才能安心。
她偷瞄着楼下花坛边猫着腰的夏克,十分标准的坏孩子,站着晃来晃去,没一丁点站相,就这么一会儿,楼下花坛台阶生生被他踢掉一小块砖边边,怕是他一个不高兴,路过的狗都要挨两脚。
四目对视,郝静慌忙关上窗,连窗帘都要拉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胡乱拾起地上散落的糖,糖纸里的糖早就碎成渣渣了,全丢进抽屉,一套动作下来觉得头晕目眩、心慌气短,扶着床沿回到床上休憩。
高跟鞋与地砖碰撞的声音规律地从走廊由远及近,等到一个十分精致的女人出现在病房门口时,郝静已经强撑着上半身倚靠在床头,看得出她有些紧张,紧张于是否因为未来得及打理自己而显得有些邋遢,脑子飞快闪过这几日发生的每一件事,在检索了所有之后,郝静想起了夏克,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一时间不知该先解释哪个,全都乱了,“妈妈”她强装镇定。
女人进屋习惯性推了推精致的金丝眼镜,洁白的真丝衬衫,平整的黑色西裤,连每一道熨褶都恰到好处,黑色皮鞋擦的锃亮,将屋子里的每一处环视一番后,如同警察观察犯人一般皱眉紧盯病床上那张苍白而又慌张的脸,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郝静想说些什么,可如鲠在喉,说什么呢?
女人率先开口:“我觉得,你应该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
郝静点了点头,穿上拖鞋冲进了卫生间,水龙头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这句话打破沉默,虽冷漠无情,却是暂时的救世主,水声能够掩盖她的慌张,也能掩盖她心中无数个声音集合起来的争吵和冗杂的思绪,凉水拍在脸上清醒了许多,水珠顺着额前的一缕发淌下,从脸颊滑落,郝静走出卫生间时觉得自己已经好多了。
“我与你班主任谈过了,已经妥善处理,我不会追究任何人的责任,你在学校不允许出现负面影响,你懂吧?”女人正襟危坐,而郝静像是待审的犯人,乖巧地点了点头。
“我们还聊了聊你的成绩,从上次摸底考来看有所下滑,我觉得你至少要考到班级前五名,我认为你的能力不应该是现在这个名次,如果是环境问题我会考虑给你找一家优秀的私立高中。”女人从包里掏出几本笔记,整齐码在洁白的床单上,“这几天落下的课很多,优秀学生课堂笔记,一会儿我走了,你看完它。”
拉开了屋子里唯一一扇窗的窗帘:“你的个性太内向了,应该阳光点。”她还想说些什么,拍了拍自己女儿的肩膀:“你应该做得更好。”
郝静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如何做到完美,是贯彻了她短暂的十几年光阴的巨大问题,如何能做到让所有人满意自己,哪怕是一点小的错误足以让她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一遍一遍用手推冰箱的门,一遍一遍向外拉防盗门把手,一遍一遍扭动炉灶的按钮,一遍一遍用目光审视马桶的边沿,一遍一遍确认电器的插头,出门前用手机录像录下自己出门的全过程,并在上学的路上翻出视频反复观看,似乎是生活中很小的事,郝静至少要确认四五遍才能勉强继续做下一件。
经常是坐上了去往图书馆的公交车,忽然想起少确认一遍的房门,在半路下车,穿过马路坐上回程,乘电梯到达十八楼,确认好最后一遍,再踏上去图书馆的路,她十分讨厌这样的自己,却必须这样做。
她如此在病房里伫立,表情复杂,缓过神时只剩自己一个人,天晴了,阳光使低空出现了好看的彩虹,无数细小的水珠在半空漂浮着,树叶被洗的油光发亮,雨并没有停,只是换了地方下,天终有晴时,那心呢?无助得让人感到悲伤,郝静并不知道这悲伤从何而来。
如果一种状态是打记事起就有的,那么就会被认为成一种自然,一种理所应当,她曾经并没有这样强烈的感受到不快,只是时间改变了许多,包括心境,这种预感觉越来越显眼,让人无法忽视。
散发着青春气息高中教学楼走廊里,两个女人交谈着,她妈妈说:“我与她父亲很不错,物质与教育都给她最好的,所以郝静应该是完美的,任何事都不能影响她的履历,我们不追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老师也迎合着这番话。
郝静预料的没错,她妈妈不会因为这些无伤大雅、不违反原则的小事而将自己陷入剪不清理还乱的漩涡之中,凭着这层关系,多半息事宁人,甚至还会带上营养品去劝说二班的男生家长,动之以情或威逼利诱,最后谁也不会被处分,只要自己会挨上这一球拍。
病床上笔记本封皮写着一班吴惑,郝静想起那个带着酒瓶底儿眼镜,眼睛狭长的男生,紧接着又想起郁欢,那个十分普通的女同学,那天在仓库,郝静哭求着能不能打自己一下,而郁欢的表情则从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