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克从上衣兜里摸出钥匙,那栋三层的自建楼院子里已经长满了荒草,原本是该生机勃勃的季节,兴许是在人的衬托下却有一股道不明的荒凉,最高的草早已没过膝盖,院子角落种着几株长的四仰八叉的毛樱桃,只留一条人踩出的小土路,也只有它能证明这院子里还有人住。
“家里只有你一个人?”一根过于长的树枝刮了一下郝静的衣服,还以为是虫子落在自己身上,赶紧拍了拍,这才发现虚惊一场。
“是啊。”夏克重新锁上大门,进了家门,他反而格外的紧张警惕。
钥匙插进房门向右旋转两周,老式防盗门应声打开,昏暗房间勉强能看到里面的装修,是十多年前流行的复古风格,看得出以前夏克家庭条件还是不错的,不然在这并不算十分偏远的地方盖上这么好看的三层小洋楼在当年并非容易的事,只是眼前这副景象着实有些吓人。
“怎么不开灯?”郝静寻找着电灯的开关,直到她伸手摸到墙面上的凸起,瞧着挂在天花板上风扇电灯一体咖啡色的复古电灯,心里还感叹真的很好看时,那电灯只亮了一秒钟,转瞬就被夏克给关掉了。
“别开灯。”夏克身子倚在墙边,眼睛里有那么一秒的紧张,顿了顿,更像是在找什么听起来合理的理由,继续说:“我不喜欢太亮,不舒服。”
真是奇怪,郝静如此想,但也没有多问些什么,等她有了闲心,目光越过夏克的身侧抛向更远的屋子深处,才发现所有的家具都被白布蒙着,一时间觉得在这个还穿着短袖的季节怎么冷飕飕的,吸了吸鼻子,嗅到了很重的霉味儿。
她像是逛博物馆一般,白布掀开一角,瞧瞧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再盖上,屋子里所有地方都积满了灰尘,每经过一个地方,便有一阵风带着尘腾空飞舞,且等她全部看个遍,家具全是实木,不乏有黄花梨红木,甚至是古董檀木,再往深处走,连个脚印都没有,只有沙发格外干净,她大概猜到夏克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了。
灰尘呛得她鼻子痒,心想着开个窗,却发现窗子的玻璃全都是裂纹,郝静搬来凳子,站在凳子上瞧着面前这扇饱经风霜的玻璃窗,无数条裂纹最后汇聚的地方有一个很小的圆孔,外面的光透过碎裂的玻璃不规则洒在她的脸上,“这是被人打的吗?”她问道。
“嗯,别人拿弹弓打的。”夏克解释道。
“你得罪人了?”以夏克的行事作风郝静会这样想并不意外,她等着对方回答自己的问题,可迟迟没有声响,“嗯?”
夏克坐在沙发上,疲惫的看着她,一丝苦笑爬上了脸,“快下来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有人打窗子。”
话音刚落,一声清脆,离郝静只有两步远的距离,一块碎砖被丢进了屋子,没人能料到,等她缓过神自己已经被夏克拉走,两个人躲在沙发背面。
竖着耳朵听了半晌,确认没有可疑的声音,郝静像只猫一般,露出一双眼睛,窗子彻底碎了个大洞,碎裂的玻璃安安静静躺在地上,她没有说怕,可身子却在发抖,来不及思考什么,就被一双手抱住头,紧接着又是一声清脆。
郝静只觉得眉心一跳,缩着脖子再也没有想要挣开他。
夏克下意识用自己的身子护住了她,包括她的耳朵和眼睛。
“嘘。”
不知过了多久,夏克甚至都生出了困意,从那一方被砸烂的窗口向外看,天色已经变得蓝黑,闪耀着的不知是星星还是玻璃,郝静的眼睛仍瞪的大大的,对她而言这是从来没有的经历,那种恐惧是很难用语言描述的,她只懂得如何用语言让人窒息,却不懂这种付诸于暴力的行为。
“每天都是这样吗?”郝静和夏克并排靠着沙发背坐着,她尝试着问。
“不一定,可能今天被发现屋子里有人吧?”夏克打了个哈欠,整个人懒洋洋的,他早已习惯于这种不得安生的日子,一天天像是拧开了的水龙头,直接流淌到下水道那种,人生中有许多波折,只要顺着波折就好了,他常这样安慰自己。
“这明明不关你的事,对吧!”郝静思考再三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她想了好多,如果是找夏克的麻烦,通常都是头脑简单的同龄人,直接打一架就好了,没必要做这种跳蚤瘙痒的行为,除非是想让房子里的人住的难受。
有些事像是结了痂的伤疤,每每触碰都要思虑再三,这件事很有可能就是夏克的伤疤,郝静如此想。
夏克一下子精神了,困意全无,他神情复杂,在黑暗中寻觅着郝静模糊的轮廓,这似乎是多年以来真正关心事情真相,第一个能够主动信任他,把他放在受害者位置的人,内心像是一直捆着无数跟皮筋,而这一句话是剪刀,帮他松了绑。
“周仁欠了别人钱,没钱还,还进局子了,债主拿不着钱就出气呗。”夏克回答。
“周仁?”郝静听得云里雾里,不解的问。
“哦,我爸。”
“你姓夏,你爸姓周?”郝静心里寻思着是继父?还是…
“我爸是入赘,我妈是我外公独生女,我外公外婆当年家庭条件很不错,不舍得我妈外嫁,我爸家里条件比较差,家里子女很多,索性就来做上门女婿,不过我最开始跟我爸姓周,后来他们离婚我才改姓夏。”
“那你以前是叫周克?”郝静好奇的问。
“周可,可乐的可,太娘气,改成克了。”真正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娘,说到曾经的名字,夏克十分嫌弃,那是他好不容易才挣脱的。
就像他每每在夜里思念着那个可怜的女人,她曾三番四次从那个火坑跳出来,又几次掉了进去。
夏梦第一次去离婚的时候,夏克还叫周可,那时候他还躺在婴儿车里,只能后来从外公的嘴里得知妈妈离婚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