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透过表面探得人们内心的想法呢?如同一个封闭严实的盒子,里面装的是美丽的花朵还是咬人的虫子?雪白的墙上爬过一只蜈蚣,它有许多的脚,从前往后,像是推进的浪潮,依次抬起再落地,蜈蚣向前行着,夏克躺在沙发上盯着它,它长的丑陋恶心,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自那通电话,他到现在不发一声,郝静坐在对面,小心翼翼也不敢多说什么,生怕才刚刚平静下来,又重新回到狂躁的状态。
这说长不长的个把小时里,夏克许多埋葬在深处的回忆被重新调动起来,像是许久未穿带着霉味儿的衣裳,被重新拿出来晾晒,是周仁喝着酒颤抖的手,家里从不休止的女人惨叫,和……
周仁最后一次向夏梦要钱,只要现金,现在想来,可能是要准备跑路了吧?满口:“死女人,把钱给我!”,抢过夏梦的包一溜烟窜进车里拧动钥匙。
谁也没想到夏梦动作很快,钻进了副驾驶,汽车缓慢起步,两个人竟在车里撕打起来,作为女人自然力量不济,周仁打开车门,从行驶的车上直接一脚踹了下去,夏梦摔在土路上打了几个滚,最后腰磕碰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周仁开着车一个急转弯,只差半步远便是碾着过的,顺道还甩了她一脸的沙土。
那时夏梦的精神已经受了很大的刺激,不然怎么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抢一个只装了几百块的手提包?
郝静任由夏克的思绪胡乱飞着,她很清楚,自己什么都不清楚,除此之外不免有些哀伤,是哀伤夏克的经历,还是哀伤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呢?
一阵窸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大门口站了几个陌生人带着红袖箍,见门没有锁,迟疑了片刻便进了院子,待两个人发觉还有其他人在的时候,那几个人已经站在了屋子防盗门前。
“你好,我们找夏克。”带头的女人先开了口。
夏克顶着就要炸开的脑子,勉强从沙发上坐起来,“我是。”
郝静有一种十分强烈的不详预感,在夏克回答后率先站起身,向门口走去,尽量将那些人堵在门外,完全没有请人家进来坐坐的意思,“不好意思,夏克今天不太舒服,请问找他有什么事?”
“啊,我们刚才通过电话的,来是想通知他一下,他的父亲周仁现在已经入院治疗了,状况不太乐观,之前警察那边已经打了很多电话来了,但一直没联系上,委托我们来看一下情况。”女人站在门口,越过郝静,向夏克投来目光,她打量着这个看起来十足痞气的男孩,大抵是心里寻思着“怪不得,原来也不是什么好孩子”之类的吧。
“我不认识他。”夏克不介意别人怎么看自己,坏人比好人容易,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夏梦应该算得上是品学兼优的人了,结果呢?周仁两句好听的话,哄的云里雾里,这辈子都搭上了不说,连带着父母儿子一起拉进地狱里,而周仁呢?送他凌迟都不算残忍。
女人见夏克答的决绝,很明显她来之前并不大了解这一户人家发生的事,“别这样,他毕竟是你的父亲,现在已经病入膏肓,没多少天活了,还是去看看吧,别给人生留下遗憾,俗话说的,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如果抛开周仁,她说的或许没错。
“子欲养?笑死我,他死了我恨不得去买挂鞭炮庆祝,死去啊,赶紧死,杀人如果不犯法,他都活不到现在,周仁应该谢谢有人把他抓紧去,不然我迟早杀了他,他是父亲?他就是个畜牲!”夏克最后一句话是用喊的,声音嘶哑,面目狰狞,双眼通红,那样子就像是一头猛兽,即将冲破牢笼。
他坐在那已经是克制了许久,终没能克制住,由内向外的愤怒如同挣脱了捆绑着的锁链,像是憋了几个世纪的火山,终于喷发。
随着他猛然起身,一脚踢翻了面前原本用来放水杯的小凳子,玻璃杯应声落在地上,一屋子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愤怒惊呆了,只有夏克他气得浑身发抖,满脑子都是想要将眼前所见破坏殆尽,他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大概是受周仁的影响。
不管怎么说,是生活在恐惧笼罩的世界里,还是因为有一个特别懦弱的妈妈,他终究是周仁的儿子,身体里流淌着周仁的血,这一点无法改变,暴戾是基因里携带的密码吗?连夏克自己也弄不清楚,但也正因此无力感如影随形。
先头说话的女人收敛了说教的样子,向身后的男同事身后退了退。就是多少丢了点面子,“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怎么说他也是你爸,就算他违法了犯罪了,那也是给你生命的人,生恩难还,你也得尊重他是不是?他都快死了,有什么恩怨死者为大对不?他再怎么对不起你,他也是你爸呀……”女人说着说着,差点陶醉在自己这番说辞里,她自己寻思着是这个道理。
“哈哈哈,你能理解……”夏克站在原地听完,自顾自笑了半晌,笑得眼泪都掉出来了,用食指指尖拨掉滑落的泪珠。
那些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没人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只有郝静听得寒毛直竖,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在笑声里她听到的是回忆曾经而感到痛不欲生,是对那些说教感到深恶痛绝鄙夷不屑,是对周仁的恨之入骨。
“我不会去看他的,告诉他死就死,死了化成灰,你们是愿意扔垃圾桶,还是拿出去喂狗,都不用再告诉我,让他下去小心点,下面三个人等着找他算账,滚!”在笑声停止之后,紧接着就是一声响亮的能划破天际的怒吼,他用上了这辈子最大的力气宣泄着。
郝静见状上去抱住夏克,安抚他不停颤抖的身体,以她的力气,无非是一滴水滴在了一缸墨里。
“滚!都给老子出去!”
“滚!出去!”
“滚!”
“好好好,不生气了,滚,他们马上滚。”郝静转而将目标放在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