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坐下他便拉起我的手,问我多大,可学过什么,平常最喜欢什么颜色什么花。
“我最喜欢青色和湖蓝色。”
“哦?那你今天怎么穿水红色的裙子啊?”
“因为我娘让我穿的。”
我刚回答完,爹就怒斥了一句叫我住嘴,可没想到这位盐铁使大人竟然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我的手背攥的越发紧了,直说可爱可爱。
面对这样的长辈我也只能老老实实的不再说话,乖巧的坐在他身边听大人们说话。
我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听朝中之事是云里雾里,想不通爹为什么叫我来,要叫也该叫个少爷来啊。
而且我还没有吃饱,手被盐铁使拉着也不能去拿筷子,只能无聊的坐在那里发呆。
酒过三巡,驸马终于也有些醉了,人一醉就不怎么谈公务,改谈些八卦轶事的。
“赵老爷啊,你们家对面那个太监,可是大有来头啊。”
驸马眯着醉眼竖起食指,我听见了阿玉的名字立马不困了,看向了驸马。
“嗨,一个阉人,有什么来头?左不过伺候过公主,伺候过太后。”
“这你可说错了。”
只看他勾起盐铁使大人腰间的一块明月翠玉说,“这玩意儿,还是从他爹身上刮来的,想当初风风光光的状元郎,一朝文字狱连儿子都当了太监,你说是天道轮回可笑不可笑?”
“内小太监在宫里替我伺候公主,如今又到了你家对面,你说巧不巧?”
爹满脸堆笑,面泛油光,双眼也变得浑浊起来,竖起大拇指连说,“巧,可真是太巧了!”
我觉得驸马不应该当驸马,他应该去当个说书的,如果是在桥洞子支摊,我肯定天天去听。
他说阿玉的爹本叫周璞,是个实打实的寒门子弟,二十岁时勇夺状元在京城一时风头无两。
那时啊,二十岁的周璞得了状元郎,按礼制是要打马走过京城大道。
想那仪表堂堂状元郎,帽插宫花身披大红罗袍,当时正值开春时节,杨柳拂过状元郎玉面引得百姓争相观看。
探花前瞻,榜眼顾后,状元郎身骑玄色大马身板笔直。
不过这周璞是个性子软的,见夹道欢迎的百姓反倒羞怯起来,拱手就没放下来过,挨个问好。
可偏偏那双手没牵着缰绳,被一突然拦路的女子阻截,玄色大马扬起马蹄差点让新晋状元郎从上面滚下来。
周璞惊魂未定,扶正乌纱帽定睛一看,原来拦路的是个小女子。
那小女子不过十七岁,着一身山吹色长裙,站在街口杨柳树下,抱着一只金线绣球叉着腰憋嘴,脸蛋憋的能塞进来两个核桃。
她俏生生的脸颊,连声音也是俏生生,整个人就像是误闯天家的小黄鹂。
“你就是状元?!”
周璞吓了一跳,礼貌回答,“是……是在下,不知……”
“难怪今天大伙儿都来看你!”
“我?……”
“就是你害的本小姐今日抛绣球无人来抢!大家全来看你,我家门前却无人问津!状元本是造福百姓,可你偏偏第一个祸害了我!”
原来这小女子是京城武馆家的女儿,叫冯贞。家里老父特意在半年前选了吉日抛绣球,这可倒好,大喜日子本想寻个俏郎君,没想到被状元郎抢了风头。
小女子口条顺溜,声音清脆,一顿说下来直说的这位新状元找不到北,坐在马上是面红耳赤,额头发汗,连连道歉。
百姓瞧着热闹,还头一次看见这么温柔的状元郎。
只听这位新科状元磕磕巴巴的道完了歉,低头看着只有马头高的冯小姐说……
青青杨柳被春风吹起,状元郎扶正乌纱帽,只感觉暖风扫过他的双眼,扫过冯小姐耳际的碎发。
他说。
“扰了冯小姐的喜事是在下过错,若冯小姐不介意,可……可以……”他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可以把你的绣球给我?”
“你说什么!”
好嘛,本来是兴师问罪,没想到问出个好姻缘!
冯小姐抱着绣球直跺脚,骂他胡言乱语,骂他登徒浪子,骂够了转身就跑。留下羞红了耳尖的状元郎。
可虽说是胡言乱语的登徒浪子。
可也是个风度翩翩极温柔的状元郎。冯小姐抱着绣球回家后手就没撒开过,连睡觉都抱着,一直对着铜镜痴痴笑。
路过的爹爹见了都要捂住老脸说两句,“你可别做白日梦了,人家框你的你还信?”
冯小姐就信了这个邪,她觉得那周璞会来提亲,可等了一天两天三四天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呸!读书人都是骗子!”
这样想着的冯小姐到了再次抛绣球的那天任命的走上高楼,这回人多了,热闹也多了,她看着高楼下摩肩擦踵的人群反倒高兴不起来。
她还想着周璞。
还想着他红红的耳尖。
她想着想着就要把那绣球抛出去!
“且慢!小姐留步!不对!小姐停手!”
那几日前的状元郎,如今的小周大人,身穿官袍连木笏都没来及的收,挤在人群里扶正了他的乌纱帽。
“冯小姐!不好意思我下朝晚了,现在提亲还来得及吗!”
冯贞低头看着他红红的耳尖,目瞪口呆。
小姐什么话都没说。
周璞有些着急了,“前两日朝中事多,周某恳请小姐原谅。”
一个在高楼下扯着嗓子喊,一个在高楼上躲在绣球后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