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收回了视线。
他从柔软的床铺里坐起身，伸手让凯西帕鲁格蹭了蹭，赤脚下床，动作极轻地拉开了自己的衣柜。
凯西帕鲁格跟着从床上跳了下来，像一只猫那样悄无声息地落地。
他从衣柜里挑出了衣服挂在床边，拎了拎睡衣的领子，不报什么希望地试图晾干自己身上的冷汗，又钻进了浴室里。
凯西帕鲁格如同一个小小的白色影子般跟了进去。
梅林换下衣服，拧开花洒，温水从头顶淋了下来，他倦倦地眯了一下眼，单手扶着腰打了个哈欠。
“说实话……感觉意识都模糊了。”他咕哝一声，自言自语般说。
凯西帕鲁格望着他的背影，在能够避开水的地方，挠了挠自己的耳朵：“芙芙，芙芙芙。”
梅林，还活着吧。
“嗯，生理意义上非常健康地活着哦。”梅林仰起头，缓缓闭上了眼，温热的水流从他的额头流向发间，也顺着他的脸颊流到了下巴，溅碎在脚背上。他短促地喘息了一声，呼吸随着热气蒸腾，吞没了他的心绪。
“生理上非常健康，怎么说呢……感觉最近是不是有点劳动过度了。”他自顾自地抱怨起来，“虽然我偶尔也会努力工作，想要说说看经典的少年漫台词，做出那种拼着最后一口气绝对不能放弃的热血事情，但殚精竭虑实在不是我的风格。啊——连自己也要利用这样的事，真的很无聊。而且太久没有什么都不想地使用千里眼了，刚刚我有种差点在海里溺死的错觉，真是的……”
“芙芙。”凯西帕鲁格嫌弃地说。
你这个白痴。
“离开塔以后你愈发伶牙俐齿尖酸刻薄了，你真的有见到美丽的事物吗，凯西？”梅林闭着眼，调侃般回复。
“芙芙！芙芙芙！”凯西帕鲁格口气恶劣地用尾巴拍了拍地。
你自己清楚！冷酷无情的废材魔术师！
梅林笑了笑：“是吗，这样就最好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安静地睡了过去。
凯西帕鲁格芙芙呜呜地叫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终于忍无可忍。他爬到了洗手台上，后爪刨了刨大理石做的台面，一蹬一跃，像一颗小型炮弹，轰然撞上了梅林的胸膛。
梅林被他撞得向后一仰，正要调整重心，脚踩着水猛然一滑，彻底失去重心。
他脑子一白，只来得及下意识抓住半空中的凯西帕鲁格将他护在怀里，后脑勺和腰背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咚！
“好痛……感觉我脑震荡了。”梅林有气无力地说。
他伸手摸了一下头发，摸到了潮湿的水，但没有黏糊糊的血，松了一口气。
花洒温暖的水淋在梅林的小腹上，也溅到了凯西帕鲁格身上，灾厄之猫拼命从梅林的怀里挣扎出来，跳到他的脸上，“啪啪”用爪子抽了他两巴掌。
“芙芙芙芙，芙芙！”
不要总是话说得好听却老想着逃跑，懒鬼！
“凯西帕鲁格，你这只凶兽——！！”梅林被他毫不客气的两巴掌抽得眼冒金星，愕然意识到凯西帕鲁格用爪子揍他的时候甚至用上了比较之理，他这会儿连放空发呆也顾不上了，揪住凯西帕鲁格的小斗篷衣领，直接把他拉到了花洒的水幕下。
凯西帕鲁格被淋了个透，勃然大怒，晃动着湿淋淋的脑袋把水全部都抖到了梅林的脸上。
一人一兽再度陷入混战。
终于，在浴室彻底报废前，梅林揪住了凯西帕鲁格。
他指着灾厄之猫的鼻子，严肃地说：“我在洗澡呢，不许给我添麻烦了，听见没。等我洗完澡再给你吹毛烘干斗篷。”
凯西帕鲁格嗤之以鼻。
梅林擦干了洗手台把凯西帕鲁格放上去，终于开始认真打湿自己的头发。
他身上的水已经冷透了，如果是人类的话绝对会感冒，好在他还有一半的梦魔血统，所以只感到温水落在身上十分温暖，驱散了四面的寒意。
梅林给头发打泡沫时，凯西帕鲁格就用爪子戳空中的泡沫球玩。
可能梅林没有注意到，他已经比一年前要高出一截了，身高抽条得很快，脸颊上的婴儿肥逐渐褪去，容貌变得更加英俊灵动，已经能看出未来眉目含情的轮廓。
他在长大了。
凯西帕鲁格已经保持了幼兽姿态漫长的岁月，他不想要长大，只是因为不想进入成年的兽态。他尝试和人类社会保持距离，悠闲地度过生活，这一点与梅林不谋而合，也是他们最终订立契约的原因。
当年他和梅林相遇时，半梦魔已经是那张处变不惊的笑脸。梅林在人类社会中混得风生水起，仿佛自己也是其中的一部分，那是成熟的形态，代表着这家伙已经是另一种成年体，能够从容不迫地把控自己，剔除了自己“危害”的部分。狡猾、善变、诡谲莫测又任性异常，精明地用美丽悦耳的谎言打发路过的人类，又恰到好处地保持着距离，从不真正地给别人任何了解自己的机会。
因为在不列颠作乱被讨伐的灾厄之猫为他被称作贤者而感到好笑。
错过了半梦魔曾经的成长过程，凯西帕鲁格很好奇，梅林再次发现自己长大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多半是觉得无聊吧？可能也会兴致勃勃地给自己量身高？但会不会有其他发展？比如说，变成连凯西帕鲁格不想变成的形态……。
凯西帕鲁格已经见到了梅林口中的“美丽事物”，等价交换的话，梅林也该看看凯西帕鲁格眼中丑恶的世界。
虽然这不是他待在梅林身边的理由，但如果那一刻来临，他绝对不会对这家伙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