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门在望,仍如来时那般,李恒在前,秋若华在后,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所不同的是,来时秋若华满心紧张,去时脚步轻盈许多。
身份大白于天下,没有被追究,还能获准和离,不用再顾忌说出自己的名字,这是最大的圆满。以后她就是堂堂正正的秋若华!
“李兄,秋娘子,留步!”
熟悉的声音使秋若华闻声一颤,驻足回眸,果然是百里无咎快步追上来。一个月未见,他晒黑了许多,身上萦绕的武将气息,让眉眼的锋芒更胜从前。
李恒也停下脚步,满面笑容,迎上前揖道:“三郎!”
“李兄。”百里无咎还礼,又向秋若华行礼,“秋娘子。”
秋若华向他还礼。
李恒见到他,很是高兴,“三郎!方才未来得及叙话,何时回来的?”
“昨日午后。方才,也未曾问侯李兄,特意赶上来。”百里无咎苦笑,“今日还在衙门里交办公差,突然就被宣诏入宫——想不到与二位再聚,竟是这样的场合。”
李恒也觉得无奈,“幸好,有惊无险,官家早已识破他们的诡计。三郎与柳副使都升了职,也算因祸得福了。向三郎道喜,贺你升了官职。”
“李兄客气了。听说李兄也升迁到司勋司了,同贺!” 百里无咎打量着他的脸色,“看李兄的脸色,应该已经无恙。从襄州回来,改道大名府,一直无缘探望,李兄勿怪。”
“岂敢,能够逃过此劫,全是三郎和秋娘子的功劳,李恒铭记于心。”
“李兄客气了。”百里无咎的眼神落在秋若华脸上,“不知秋娘子,可否方便,借一步说话?”
李恒识趣,对秋若华道:“我去马车旁等你。”又对百里无咎道,“三郎,哪日有空?我做东请你吃酒,咱们再叙?”
“好,等忙过这两日,我请你。”
李恒点点头,转身先走了。
一个月未见,又经历这番波折,尤其是知道她替嫁,百里无咎望着她,心中百感交集,拳头在身侧紧了紧,“秋娘子,在东京住得可习惯?”
秋若华垂首敛眸,恭谨回道:“回少将军的话,妾在东京,有李官人照应,一切都好。舍妹求医的事,徐长史已经带我们去见过陆神医,还要多谢少将军的安排。”
“不用客气,我不过是说句话,跑腿费力的是徐长史,你谢她吧。”
“还是要谢过少将军,才能安心。”秋若华执拗道,“少将军将妾和舍妹带来东京,已经兑现许诺,不亏不欠,以后不敢再叨扰少将军,也请少将军不要再为妾费心了。”
百里无咎心里说不上来的烦闷,“秋娘子何须算得如此清楚?”吐出一口浊气,转而又问,“秋娘子,以后有什么打算?”
官家开恩,准她和李恒和离,至于以后,却是与他无关了。
秋若华的眼神扫过他垂在侧的右手,有些红肿,不答反问,“少将军的手怎么样了?”
百里无咎抬起右手看了一眼,手指试着张、握,正要说无事,话到舌尖忽然改作,“嘶——有些疼。”他甩甩手,皱眉道,“高楷的脸皮太硬,回去得涂点药酒。”
打了人家,还要编排人家脸皮硬,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过份的么?
秋若华道:“少将军当着官家的面打他,未免冲动,若不是官家早知道他的图谋,方才被押下去的就是你了……”她想说,以后要三思而行。
话到嘴边,觉得自己没有立场说这些,他是天子宠臣,亲姨母也在殿上坐着,不会让他吃亏的,便把后边的话咽了。
百里无咎从她的欲言又止中咂摸出一丝关切,笑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这样冲动行事了。方才在殿上,他给你泼脏水,我听着实在刺耳,一时没忍住……是不是吓到你了?”
秋若华摇摇头,忍不住多问道:“楚家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左右不过是为了权利、荣耀罢了,朝堂上没有新鲜事。”
秋若华想到长平县主,对她还有印象,“长平县主也是楚家的人?她不是心仪你么?怎么会鼓动楚婕妤在官家面前告你?”
百里无咎不在意地笑道:“似她这等门阀大族的女子,所谓心仪,也是建立在家族利益的权衡利弊之上,若真要触及家族利益,放下的比谁都快。”
秋若华轻轻叹了口气,这些都不是她该费神的。
百里无咎直直地看着她,眸色带着一抹忧虑,“秋娘子似乎消瘦了许多,在李家过得不好么?”
秋若华心头漫上来一股酸涩,道:“少将军若无其他吩咐,妾先告退了。”
秋若华转身要走,百里无咎喉中发紧,道:“秋娘子!”
秋若华脚步不停,裙裾曳地慢慢走远。
百里无咎望着她的背影,如鲠在喉,忽然想起,彼此都说过,桥归桥、路归路,真的能当作从来都没有认识过?
左手掌缘的咬痕仍然清晰可见,一想起来,还会隐隐作痛。
*
李宅。
秋若华姐妹两个带来的东西不多,晨间去找李恒提和离时,就收拾得差不多了,只有四个包袱,宫中赏赐的金银绸缎存在柜坊⑴里。
秋若华请李恒写好和离书,两个人签字画押、按手印,各执一份。
李恒真诚道:“秋娘子,和离书已经签好,不知你能否对我说一句真心话,秋娘子执意和离,当真没有心仪之人么?”
秋若华慢慢卷起和离书,笑容温婉,“妾执意和离,最重要的原因是,替娶、替嫁皆为荒唐行径,顶着别人的名头,把自己拘在这段没有诚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