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父亲,天山距离河湟五千里路,贯穿大漠戈壁高崖绝岭,其地不似中原遍地良田,我听说就连绿洲都被风沙吞噬,往返万里之遥,一夫作战百夫运粮,不要说帅府承受不起这样的辎重,就算是整个大明,也承受不住。” “喔,你是这么想的。” 刘向禹坐在桌前,轻轻磕了磕烟锅子,眉头在淡蓝色烟雾中微微皱着:“那瓦剌的鞑子们,怎么就能穿越五千里到海上作战呢,他们那比中原更富庶?” “他们跟我们不一样,在西北有叶尔羌、吐鲁番,俱为察合台蒙古种,瓦剌向其借道,亦能自游牧诸部手上换取物资,更有熟悉路途的向导引路。” 刘承祖把手一摊,道:“我们别说借道叶尔羌土鲁番了,就连从甘肃借道,多半都要被官军截击围堵。” 更何况,刘承祖没说的是,就算官军从嘉峪关出发,抵达伊犁照样要走上三千里路,那一样超过了运送辎重的极限。 “那依你之见,如何才能把军队送到伊犁打上一场大胜仗呢?”刘向禹放下烟斗:“想想办法嘛。” “通商吧。” 刘承祖摇摇头道:“以通商之名,沿途五十里至百里,有水源处设一驿站,一直铺到吐鲁番,即距伊犁千里之地,方可发兵作战。” “一千里?” 刘向禹察觉到这个距离,问道:“一处粮站,所能发兵之地千里,就能取胜?” “父亲,孩儿不是这个意思。” 刘承祖可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他只是道:“千里运粮,至少能保证军队士气战力,不跌得太狠,依帅府之兵,高粮厚赏,以堂堂之阵同鞑子作战,问题不大。” 说罢,他又摇摇头道:“不过依我看,如此付出,倒还不如靠驻军维持不求控制,只求瓦剌十年稳定,不发兵作乱,耽误我们东攻朝廷即可。” “你说得准吗?” 刘向禹看了他一眼,用烟斗指着他:“为父考虑得失,正准备跟狮娃说,让你去天山坐镇几年,一不小心耽误了帅府东攻无妨,你自己的性命身死人手……你能保证,他们不趁我后方空虚,扰乱河湟?” 刘承祖一时语塞,谁能保证呢? 不能控制,选择权就在卫拉特手里。 刘向禹看到的不仅仅是刘承宗试图控制卫拉特的威风,同样还有控制卫拉特失败后的风险。 随着封官受赏、要贵族们至西宁述职领俸,卫拉特贵族会对这条路、帅府关防越来越熟悉,到时控制失败,等待他们的将会是卫拉特人更加迅猛的反攻。 西北作乱,会伤及他疆域上的里子,他死也要死在中国之土,死在戎狄之地就算打出再大的疆域又如何。 这是刘向禹绝不能接受的。 “要彻底收服卫拉特。” 刘向禹轻描淡写说出一句,字字万钧:“驻军、官府、土地、移民、卫所,缺一不可。” 话音刚落,刘承祖便道:“父亲,前三点很容易达成,但我们没有百姓能作为移民。” “傻话,哪儿有用良家百姓移民的?” 刘向禹瞥了长子一眼,站起身在堂中踱步,走了半圈儿,回头道:“既然千里既可作战,作战取胜就能震慑卫拉特,那打的是不是卫拉特,不重要吧?” “父亲的意思是?” “三五千人的驻军,五六千人的卫所,攻打吐鲁番、哈密、叶尔羌,从帅府攻打他们难,从伊犁攻打他们,应该不难吧?” 刘承祖呆愣片刻,突然笑了,道:“不难是不难,而且取得诸城,转头就能威胁卫拉特,以固守西北重地。” “但话又说回来了,我们没移民,总不能用卫拉特人充卫所,再用卫拉特卫所兵反过来威胁卫拉特吧?” 他觉得父亲就是陷入了遐想之中,开玩笑呢。 伊犁河谷的地理环境就是再好,也不至于让河湟百姓背井离乡去移民。 更何况就算河湟百姓愿意出去,刘承宗也不会愿意放人,元帅府好不容易收取河湟,在边兵的基础上,扩大了汉人在总人口上的比例,怎么可能愿意移民出去。 他们手上也没别的人了,总不能从康宁府移番民吧。 康宁府这几年忙着给奴隶分地、开地,都成了自耕农,拉人家出来当兵,念着大帅恩情,捏着鼻子也就从高原下来了,战场捡条命还能回家。 可是叫人家背井离乡跑到六七千里外做移民,那是断然不可能。 “为父没有说笑,历来盛世,西域必在中国之手,西域稳则西北安宁,狮娃方可无后顾之忧起兵东征,收复西域的功勋,你这当大哥的义不容辞,这份功绩也能让你名垂青史。” 刘向禹把这件接近天方夜谭的事,说得格外认真:“会有移民。” 刘承祖觉得父亲可能都没意识到,随着他这句话,就把本来就很难的招募移民,难度又上升了一个级别。 移民是以土地诱之以利,让人过去种地的。 您老人家要的不是移民,是武装开垦大队。 元帅府上哪儿去找五六千个这样嫌命长的人?但凡有这样的人,人家在河湟种地不好吗? 没有移民,元帅府就不可能控制五千里之外的土地,这是任何人都知道的道理,刘向禹相信,就算是卫拉特投降的蒙古贵族也非常清楚。 这毫无疑问也是卫拉特诸部贵族愿意投降,很大程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