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承宗正坐在沙盘前,手里端着羊肉汤吹走浮在上层的油汤,闻言反问一声,朝沙盘扬扬下巴,道:“应该还有四五万兵力尚未探明,不过也无妨……已经赢一半了。” 薛和尚一脸衰败,心说坏了。 大帅还是没扛住压力,这是真疯了。 瞧见他的表情,刘承宗笑着问道:“怎么,被吓住了?” 薛和尚寻思,这不是他们被吓住或没被吓住的事儿,而是局面确实非常可怕。 别的不说,单就龙在田那四头战象,就能把人吓丢了魂儿——这可不是四百年后网络、照片、书籍铺天盖地普及之下的大象。 如今元帅府已经在靖虏卫、巩昌府一线集结了四万军队,这四万多个人,就别说盲人摸象了,他们根本就没有一个人见过大象。 更别说十几万军队把他们从各个方向隐隐围住,这是元帅府不论如何都组织不出来的庞大兵力。 薛和尚本来就是个乱世里苟活的画师,既跟过流贼、也投过官军,只有在刘承宗这儿才拿起画笔重操旧业,却没想到从书院调出来就摊上这样的大事儿,接触元帅府对敌军最详实的情报,吓都吓死了。 “在开战前,我就知道朝廷一定会调动十二三万军队,陕西值这个数,可我不知道他们会在哪,所以那个时候我也害怕。” 刘承宗并未因薛和尚胆怯而鄙视他,冲阵猛将当然越勇敢越好,但薛和尚是个有手艺在身的专业人才,他的专业也并非冲阵,只要能把地图做好,就算胆小如鼠也无妨。 不过对于这种掌握了机密情报的人,刘承宗还是有意提振他的信心。 喝了口暖暖的羊肉汤,他收敛起脸上的笑容,抬手指向沙盘上密密麻麻代表着塘兵交战的标注,道:“现在似乎是他们比我更害怕,你看这些塘兵交战的地点,全部都集中在六盘山附近,而且都在官道附近。” “他们为何不走小路,不走山路,是不想走吗?” 刘承宗咧嘴乐了,缓缓摇头,沉声道:“是不敢。” 光脚的向来不怕穿鞋的,而此时的北方,包括刘承宗在内的所有势力,都没有资格考虑退路,战争打起来,就只有要么胜、要么死两个结果。 刘承宗要集结一万军队在最前线,两万军队在二道防线,最后再凑凑驻防兵可能才能拿出六万的机动兵力。 这六万人,只要在战争中损失两万,元帅府这个西北小政权就会在接下来的两三年里散架。 但刘承宗并没有太大压力,因为没退路,不打仗他们也会在两三年里散架,没准比打败仗散得更快。 唯独大明是个穿鞋的。 以整个西部之力集结十二三万军队,这个数字已经大到让任何人都负担不起,在达成合围之前,压力足够让所有将领畏首畏脚。 换句话说如果这场仗大明被打出个惨败,就会彻底丧失西北的主动。 “故明君贤将所以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 刘承宗引用出一句孙子兵法用间篇里的话,抬手虚挥在沙盘上:“自三月底元帅军集结至今,半个月,在六盘山以西,两军塘马在千里战线上交手一百六十余次。” “一开始,战斗发生在秦州和固原,随后固原塘兵被压在城内,秦州倒是能压我军塘马一头,但也不过自保,所以被绕过去了。” “随后战斗发生在六盘山以西的各处山峁墚塬,明军塘骑被完全压制,甚至最近二十次交手的位置已经到了六盘山东边——我军塘马西北第一!” 这倒不是刘承宗自夸。 西北的三边五镇,到崇祯四年为止,从军受训的老塘骑十个有八个都在元帅府,没在元帅府的都被打死了。 塘骑不同于其他兵种,即使是在有新城书院这种教授各个兵科学校的元帅府,在塘骑这一兵种上,依然施行的是师傅带徒弟的老传统,因为单枪匹马站在前线遮蔽战场,根本不是单靠教材就能教出来的。 需要有一个可信、可靠的师父站在前面,言传身教。 什么时候师父死在战场上,阵亡的方式给弟子传授了最后一课,徒弟才算真正出师。 而西北明军因为刘承宗的存在,塘骑出现了巨大的断层,别说老塘骑没了,有的地方连第二波组建的新塘骑都没了。 更别说刘承宗还给自家塘骑配发了专门针对明军塘骑的兵器铠甲以及军需物资,他们三眼铳的铳管更长、铠甲的做工更加精良、战马力量更足、携带口粮与茶水也为士气提供了更大的保障。 这种经验多一点、装备好一点、士气高一点的单兵综合实力,表现在战场上,就是十战九胜的稳压一头。 他们在塘骑的交手中获胜,完全是意料之中。 至于秦州,那只是个小意外。 明军驻守在那边的将领是左良玉,有小机灵,塘兵交手两次就洒脱地承认失败,后来只要见着元帅军塘马,直接从营里调选锋骑兵扑上来撵打。 刘承宗的塘兵就算人均吕布,也不可能一个人顶着一队砍,失利很正常。 局部失利也无伤大雅,只要左良玉的军队还在秦州驻扎,选锋骑兵就跑不远,秦州城十里外依然是元帅军塘兵的天下,对战局没有任何影响。 “眼下明军分兵几股、驻扎何地、兵力几何。”刘承宗指向沙盘,转头看向薛和尚和帐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