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somnia:2.
下午到晚上这场雨下得不痛快,绵亘拉扯。
整座城市显得湿漉漉的,衣服都透着潮。
石板路上的水迹叠着不同人的脚印,像是脏兮兮的水墨画。
方才才停了雨,淅沥的雨声消停了,城市原本的喧嚣又从钢筋水泥里钻出来演绎。
崇京市市中心。
区派出所内。
充满老百姓人间烟火味道的场所,时不时片阵的闹嚷,挑战着墙壁上的肃静二字。
长椅上滴答着寻衅斗殴者身上未干的雨水,积了一小片湿润。
进来出去的人打着目的不同的电话。
闹哄哄得比咖啡还要能让人提神儿。
透明的玻璃设立着一个个谈话间,多是警察同志和不同当事人面对面的场面。
唯有最靠里的那间,尤为安静。
景淮懒洋洋坐在椅子上,坐姿不算端正,却不影响他人意识到他所拥有的瘦高身材。
长腿大喇喇地伸着,双手耷拉在中间,台灯光恰好照到他垂着的手上。
像是艺术品。
白皙修长,指节和大小匀称漂亮,如修竹,秀气的同时并未剥削来自成年男性的力量感。
让人不禁在想他是不是光是靠这双手就能吃饭。
椅背很短,他仰着脖子,桌子上旧台灯的光描过他下颌到喉结的完美线条。
额前的头发有些长了,稍稍有些遮眼,倒也有股忧郁艺术范。
景淮阖着眼,优越的浓眉长睫让人不禁遐想他睁开眼的模样。
他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但实际上,蹙着的眉告诉着周围——他正压着略有不耐的情绪。
被牵连进某场寻衅滋事的斗殴事件都没让他嘴角垂下半分,全程温柔微笑配合。
而此刻却在无人关注自己的时候,默默皱紧了眉。
只因为——他的洁白衣摆沾着零星雨泥。
难以忍耐。
……
警察同志办理完所有手续,想起谈话间还有个人,他走到门口敲了敲玻璃门板,叩叩叩好几声才让景淮慢悠悠睁开眼。
景淮直起身来,抻了下筋骨,“我可以走了?”
“走吧,后续回访记得接电话。”警察同志把身份证递给他,说着:“你也是,跟你没关系的事儿,你一个旁观者把他们打成那样干嘛,生活压力大没地儿发泄啊?”
“了解见义勇为和故意伤人有本质区别啊!”
景淮把身份证往衣服口袋塞,一听,抬头,微笑:“我也被伤了,算正当防卫。”
警察同志上下打量他一圈,一顿事闹下来他连衣服都没怎么脏,跟他说受伤??
他看懂警察质疑的眼神,颔首道谢的同时往外走,侧身而过的时候慢悠悠戳着自己胸膛,来了句。
“心理创伤,很重那种。”
“很——重。”
咬重最后两个字,还拖长音,不正经。
警察:“……?”
跟人民警察面前扯什么淡。
胖猴十分钟在微信上告诉他快到派出所了,来接他。
景淮双手抄兜,步伐悠哉地往外踱步。
雨后城市的潮湿空气从敞开的大门钻进来,拂过他额前柔软的黑发。
派出所大厅大部分面积也被设置成格子间似的办理处,不同事件的当事人面对着不同的警察隔桌而坐。
每个人都始终坚持自己的道理,所有人的理所当然冲撞在一起,构成一副毫无章法的乱作。
太吵,烦得景淮唇角微笑更深。
他目视前方,加快些许脚步。
他身侧不远处,男女争吵声略大。
“我求您了,赔偿,道歉,你让我给你下跪都行!你就原谅我吧行么姑奶奶。”
“你刚才在车上摸我屁/股的时候怎么不想现在?”
“警察叔叔,他这种到底能拘几天?一周起步成吗?”
就在景淮意识到这道女声过于熟悉的前一秒,有人大声地叫住了他。
“景,景老师!!”
景淮停住脚步,循声回头,一眼望去。
方才两方当事人对峙,明寐翘着二郎腿,跟大爷似的毫不松口。
谁知道坐在她对面的男生突然眼睛亮光,倏地站起来,一声“景老师!”
跟看见自己亲爹似的那么激动。
明寐占理,拽得二五八万,摇头晃脑慢悠悠转头。
这随意的一瞥,正正隔空撞上他那双看什么都温柔的深情眼。
心跳僵滞在流动的空气中。
白卫衣灰长裤,球鞋面上沾着点儿刚干的泥。
这样的打扮就如景淮如今的气质——温润成熟中,又留着那么一点儿少年气。
根本没有刻板印象里“老师”的模样。
明寐本端着的盛气凌人,在看见他这张脸时,一分一秒地松退下去。
她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景淮。
也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再见。
最后一面的场景早已在明寐的脑海里褪色缺片。
只能想起的是在她家门口,外面暴雨,楼道里的声控灯灭了又亮。
她和他隔着老旧生锈的栅栏防盗门对站着…
但是,当时。
景淮那双黑得发亮的,隐忍着万般不明情绪的眼神。
她记一辈子。
当年最后闹得不太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