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从北地来的?”小淑慎好奇地围着她转了一圈道。
“是的,小姐。”小丫头诚惶诚恐地回答着,不敢抬头。
“你叫什么名字?”小淑慎回到桌子边拿了块糖吃。糖在小淑慎的嘴里包着,她的右脸鼓了起来,看上去像是一个小包子。坐在一旁的李母笑了,觉得自家女儿真真可爱极了。
“求小姐赐名。”小丫头的头更低了。
小淑慎皱了皱眉,一副严肃的小模样,她左看看,右看看,忽而抓起一把糖递给小丫头。
“春元好不好?你就叫春元好不好?”小淑慎说。
春元,春元,春元。她在心里默念。
她从此有了名字。
春元从来没有问过小姐这个名字是什么含义,她只是一直一直记得小姐将那把糖递给她时的感觉。
微凉的糖块落在她手中,那双白白净净的小手收回去了。她悄悄抬头,看见了小淑慎的模样。
太好了,真开心啊。
要是能一直一直跟着小姐就好了。
李淑慎坐在书桌前,提笔写信。春元奉上茶,守在一边。
“离家已有段时日,女儿也思念着爹娘,常恨无有仙鹤可乘,不能一日归家。
于南地游历以来,女儿拜见众多贤师,所获颇丰,所感愈深,然愈觉不足,疑虑愈烈。
女儿此生究竟该为何事?究竟该为什么活?女儿能否有所作为?
……
此次信来,是恳求爹娘准许女儿往北地一探。如若不能排疑解惑,也将不再逗留,将早日归家。
女儿不孝,未能尽早归家侍奉二位,祈蒙见恕。”
信写罢,李淑慎抬头看向窗外。太阳隐入云层,正是阴凉天气。李淑慎于是换上外衣,准备到外边走走。
沿河岸而行,她见百姓于舟上饮食谈笑,不禁生出羡慕。于是也租了一船入河去。
人们的话语声隐隐约约地,和着水声,让听者感到安心。听了一阵子,她渐渐有了困意,于是叫人将船划得离人群远了些。
眼皮变沉,李淑慎支着头,打了个盹,忽而惊醒,却见船外一片枯荷。
“这原来也种植有荷花吗?”她喃喃自语。
船转过水道,一道清瘦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一着黑衣的男子独自站在一艘小船上,身旁不见船夫。他低头看着河水,见他们来,也毫无动作,看上去有些死气沉沉。
两船渐近,而后又渐远。
李淑慎原本端坐在船上,目视着前方的景色。只是忽而感到一阵心悸,荷池,莲蓬,梦中......
“停下!”困意一下被打散,她忽而呵道。“快回去!”
远远的,只见那黑衣人向水面直直倒了下去,水花四溅,那人毫无挣扎地任自己浸入了水中。
这时李淑慎却看着,没了动作。
那个雪夜,那双眼睛,那沾了血的刀,那荷池的人....
她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她盯着水面,不断回忆着那人的面貌。
身旁的护卫静默地守在李淑慎身边,没有人出声询问。
如果旁人看见这场景,定会觉得诡异。一行人静静地看着一个人跳河,仿佛是在看一场表演。
李淑慎心乱如麻,思绪万千。
倘若真的,倘若那黑衣男子真的是梦中杀了她的人,她凭什么让人去救他,这不是为自己埋下隐患吗?更何况,如今来看,这人是在自我了断。就算他是一个不相关的陌生人,她叫人去救也不一定是于他有利的。
救人吗?救一个未来也许会杀死你的人?
还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那时她不杀赵盈英,到底是为什么?因为赵盈英没有主动伤她,因为她不想手沾鲜血,因为她害怕,因为她退缩……
那现在她又为什么能想要这人去死?因为他亲手夺走她的命,因为他与她明明无冤无仇,可他却要杀她,因为她太害怕噩梦成真,怕她最后死于他之手……
他为什么要杀她?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莫名死在那个雪夜。
“……救。”李淑慎看着渐静的水面终于吐出一个字来。
是了,她当问清楚他为什么杀她。李淑慎在心里默念,她只是想知道这个。
护卫立马做出反应,下水将男子捞了上来。
被“救”起的黑衣男子坐在船头不停咳着,在散乱的发间看见李淑慎,他原本呆滞的黑眸有亮光闪过,但又很快归于了沉寂。
李淑慎起身走到了男子跟前,她伸手迫使男子抬头,胡乱拨开了他面上的乱发。
“果然……。”李淑慎扯了扯嘴角,不知是太害怕了,还是什么缘故,她的泪水不受控地流出。
“……为什么哭?”低哑的男声响起,黑衣男子看着她,困惑地问。
李淑慎哪里听得到他说什么话,咬牙只顾着抹去自己的泪水。
太软弱了,李淑慎。
太可笑了,李淑慎。
怎么这么好笑?你救了一个要杀你的人。你在你的敌人面前流泪。李淑慎,你真是没用。
她内心一句又一句的话都在嘲笑着自己,辱骂着自己,讽刺着自己。这样的不受控制的情绪在这么多年的习琴中几乎没有了,现在却一下子涌起,使她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
船摇摇晃晃靠了岸。李淑慎站起身,她张了张嘴,一个“杀”字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李淑慎闭了闭眼。
“……带上他。”
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