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呼啸的风声,桑洛一晚上没睡好。
不过,不只是她,恐怕全金仓县城的人昨晚都没睡好。
一觉醒来,台风已经过了金仓县城的地界,淅淅沥沥的雨已然没了昨天狂暴的气势。
只不过,有人窗户漏风,有人房间浸水,有人屋顶刮走,还有人连命都没了。
桑洛还没来得及把昨天在菜市场门口看到一男一女为了在台风来临前抢购蔬菜而引发乱斗的事情告诉奶奶,就有一件更大的事情传遍了整个海州县城。
县城里最有钱的吴老板家出事儿了。
就在其他人还忙着为了抢菜而打架的时候,差不多同一时间,在县城另一端,吴老板二十岁出头的孙女被跟了他家十几年的司机给杀了。
在感到震惊和恐惧之前,桑洛心里涌上了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怪异感。
一向记忆力绝佳的她甚至不记得自己到底是从哪里听到了这个故事的大致脉络,到底是台风天后来看望奶奶的姑妈那里,还是嘴碎闲聊的前院大奶奶那里,还是奶奶去左邻右舍都转了一圈之后带回来的最新分享。
吴老板的孙女应该和正在上大学的桑昱差不多年纪,应该是从金仓县城里唯一的省重点金仓高级中学毕业的,说不定和桑昱在学校里打过照面呢。
但桑洛不敢问桑昱,仿佛一问,就会让自家姐姐也沾染到那样的晦气,她才不要呢。
对绝大多数金仓人来说,他们这辈子只在电视新闻和普法栏目里见过杀人案件,平时可是连杀鸡都不敢的。
金仓极少有人自己杀鸡,菜市场有两户帮买菜的人杀活禽的人家,每只收费三块钱。再抠搜的人家,也很少在这上面省钱。
可现在,就在他们周围,竟然出现了杀人的人,被杀的还是一个有钱人家年纪轻轻的女大学生,这可不比工厂的铁皮屋顶被台风掀飞可怕的多?
于是,他们灵巧地跃过家门口拦腰而断的树木和从电线杆上掉落的电线,奔走相告,既恐惧战兢,又感到稀奇。
相比之下,那些什么婆媳不和、兄弟争财的东家长西家短,真的就成了阿猫阿狗打架一般的小儿科。
为了防止犯罪嫌疑人趁乱外逃,金仓县公安局顶着暴风雨连夜将犯罪嫌疑人给控制住了。金仓县检察院和法院也根据上级的命令,提前做好了各项公诉和审判的准备。
在犯罪嫌疑人在法庭上接受审判之前,金仓人早早地就预判了,这肯定是要吃枪子儿的,错不了。
受害人是吴老板的孙女,叫吴晓晶。行凶者是吴老板的私人司机,不过已经被辞退了一段时间了。
在满城风雨之中,一个原本狗血但桑洛认为对受害人来说非常悲催的故事被拼凑出来了。
被辞退的司机上门找吴老板说理,没想到那天只有从外地放假回家的吴晓晶一个人在家。
说到这儿,有人就有疑问了。吴老板不在家就算了,连儿子和儿媳都不在家?所以司机到底是来找吴老板,还是找准时机来找落单的吴晓晶?
虽然桑洛也有不少自己单独看家的经历,但她还是觉得大概率是后者。
吴晓晶发现来人是相熟的叔叔,没有戒心地开了门。
桑洛跟着奶奶看了不少普法节目,她知道其实大多数恶性案件都是由熟人作案。一方面,加害人对受害人的情况很了解,还会提前做不少功课,另一方面,受害人对加害人没有太大戒心。
这次,警察也是发现现场虽然乱七八糟,像是遭到洗劫似的,但门窗特别是门锁并没有任何人为破坏的痕迹。
至于此处的警察发现是从哪里泄露出来的,就无人知晓了。
凶器是普通的水果刀,几刀下去之后,就夺走了一个年轻的女大学生的性命。
桑洛虽然见过死人,但还没见过血光,只能通过平时看到的电视剧来想象。
在金仓,但凡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就会被当作是认识这个人。
虽然不是人人都知道吴老板的孙女叫吴晓晶,知道吴晓晶在省会上大学,学的是师范专业,知道她平日里性格不怎么活泼,也不常出门,但至少人人都知道金仓首富家有一个独生的孙女。
这样,吴晓晶就成了大家都认识的人,大家都为此感到深深的遗憾与惋惜。
名字是桑洛从桑昱和同学打电话的只言片语里听到的。
桑洛本来在楼下待着,想给同学打个电话,确认一下暑假作业有没有漏记,但拿起听筒之后,发现楼上的桑昱正在打电话。
果然,桑昱是认识吴晓晶的,因为她讲着讲着,忽然就哭起来了,吓了桑洛一大跳。
时间一天天过去,各种信息碎片越来越多,拼图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
听说吴老板把司机辞退是为了一个女人。
桑洛听到这一说的时候,脑袋里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这大概是一个和顾小月类似的存在。于是,她心里对陌生的吴晓晶所产生的心绪,又增加了几许。
但这次,她能说得清楚了,应该是站在吴晓晶的角度上对那个司机、对吴老板以及对那个女人的鄙视和厌恶,简直令人感到恶心。
吴晓晶死得太不值了!桑洛这个局外人有了一种抓心挠肝一般的灼烧感,她不知道这能不能算得上义愤填膺。
那个女人,到底是司机的女人还是吴老板的女人,未知。
应该是大人们交换信息时,因为小孩子在场,故意略过了一部分,语焉不详。
桑洛敢肯定,奶奶肯定知道,但奶奶肯定不会告诉她,她也不好意思问奶奶。
好几年以前,她就知道,这样的事情都是可以和羞耻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