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阵雾气从救济篷内飘出,渐淡,渐远,粮食那最质朴的香味悄悄钻进过路人的鼻息,为其敲响午膳的钟铃。
雀月正在篷下忙碌着,蒸笼前的热气拉扯着夏日的炎燥,惹得她满头大汗,擦汗间抬眼的空隙,瞥见了牵手并行的二人。
于是她赶忙放下手里的事儿,小跑上前迎接主子,顺口疑声道:“娘子,您可算来了!他这是…?”
听罢,阿池脸上的红晕愈加明显,只好慌忙地将手抽回,答道:“他今日和我们一同施粥。”
雀月也猜着了大概,于是避在边上让两位主子先进。救济篷本就不大,进道更是窄至三尺,李余延不是讲客气之人,直接大步迈了进去,阿池正准备跟上时,却被雀月拉住了衣袖,
“娘子,别将这个忘了。”说着就递来了浅露。
阿池接过后熟练地戴上了,一袭姿容又于纱下若隐若现,
“我先进去了。”
见主子戴好浅露,雀月便又避回边上,弯腰候着。
二人虽相识不久,但配合起来极有默契与条理,青衣公子在身后递碗,青纱娘子接过盛粥,有的难民瞧见此状不禁打趣道:“连理同枝,果真般配。”李余延听后躲在暗处偷笑,不予回应,阿池倒是一个接一个地解释,“友人罢了,友人罢了。”
李余延不满阿池的解释,一会儿抵抵阿池的足履,一会儿蹭蹭阿池的手肘。阿池本已忙得昏头昏脑,见他还有空闲闹脾气,便皱着眉故作凶狠样,回头叱道:“不做快点就给你撵出去。”
李余延也是怕了,不愿真甩手回府,于是收敛了些,只是时不时地在身后小声嘟囔着:“什么友人?”
在一旁蒸馒头的雀月将这一幕幕生生地瞧进了眼里,答着李余延的话:“我家娘子是退了婚才被家主逐至此地的,如今京城的名声都损至无几了,你还想做甚?让我家娘子在这东岭城也无法立足?”
雀月就是想让眼前这位皇帝明白,自家主子如今的处境是何等艰难,又是因何人落到这般田地的。弃后封妃之人想来追回那被弃的女子,岂不可笑?即便皇帝就此动了怒,命人私下将她处决了,她也要为主子讨回公道。
李余延低眉噤声了一瞬,而后一边递着碗,一边侧头望着阿池,问道:“你被退婚了?”
阿池没有看他,默默地做着手里的事。
李余延继续追问道:“很难过吗?”
“有缘无份,便不是属于我的姻缘,既不属于我,又何必可惜。”
“那倒也是。”李余延这无赖模样,全然没觉得这是在暗讽自己,反而借此吹嘘了一番,“他不娶你,那是他没有福分,我的福分可就多了,嘿嘿…”
是啊,昨日的他就已不是今日的他了,那前些年的他,又怎么能算今日的他?前些年没有福分,过些年不就有了吗?
阿池总能被他这无赖模样给逗乐,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好似方才从水镜之中打捞出的一对月牙,澄澈透亮,却又一触即散。
李余延抽回碗盆中的手,双手比圈,放在眼前,直愣愣地盯着阿池,
“你干嘛?”阿池笑容收敛了些,薄纱下的脸颊渐渐红润起来。
“看月亮,嘿嘿…”
阿池听后脸红得愈加厉害,抿着嘴撇过头去,不让他看,“胡闹!”
“诶,月落了。”李余延挑眉笑道。
“小郎君小娘子,我们还饿着肚子呢。”
难民们扎堆聚在篷前,注视着他们俩的一举一动,站在后面瞧不清楚的甚至垫着脚尖来看,他们齐声喊道这番话倒也不是急着一口白粥,就是想逗逗这对“恩爱夫妻”。
李余延见阿池越来越羞,满意地挠了挠后脑勺,对难民们做出一副抱歉的模样:“诶嘿嘿…这就来,这就来!”一边递碗一边凑到阿池耳边低声说:“过几日便是乞巧节,我们一起去看星月天好不好?”
“嗯…”
见阿池爽快应了,李余延喜不自胜,递碗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明日我要去越县住上几天,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乞巧那日我带来送你。”
阿池嘟着嘴囔囔:“无缘无故,我为何收你的礼?”
李余延往旁边蹭了蹭阿池的肩,打趣道:“日后便有缘了呗!”
“又胡闹…”
“诶嘿嘿,你既不说,那我便自己选了,到时候不满意可别怪我。”
那一日,他俩一同忙碌到午后,期间嘻嘻笑笑,打打闹闹,甚是有趣,直到县令府来人请李余延回府,两人才匆匆散了。
李余延每走三步便回头一望,手臂挥舞着向阿池道别,生怕阿池忘了与他的乞巧约定,一直重复着,
“乞巧!等我!”
阿池坐在路边的石坎上,遮面用的浅露这时正乖巧地躺在她的双膝之上,她用手肘压着帽檐边,撑着脑袋望着离去的他,眼里好似揉杂了一团初春的青露,滴透入雾锁烟迷的神情中。
“娘子…”雀月站在阿池身旁,不知该如何做,如何说。
“这是娘亲替我选的郎君,”阿池一抿而笑,“却不是我自己选的…”
伴随着眼中人渐淡渐远的余影,阿池的神情愈加冷漠,如若说方才的阿池是一株初生的含羞草,将闺阁女子的娇羞稚嫩展现得淋漓尽致,那么如今的阿池就是一朵冷艳的映山红,鲜红的涟漪溅染入四里空炁之中,观者怡情,触者伤身。
“他负了你…如今已软玉在怀,生儿育女,却仍来招惹。”
“坐上那个位置,是不是就会轻松很多?”阿池又指了指眼前的方向,眼里却没什么波澜。
“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