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儿变得谨慎起来,这位大人若真是传闻中那位国师,他绝对惹不起,恐怕还会连累娘亲,一时不敢贸然回应。 跟在国师身后的随从不耐烦道:“国师大人问你话呢?你眼睛不好,耳朵也不好吗?” 国师向后挥了挥手,制止他们问话,“小公子警惕生人这一点做得不错,你不愿说就算了,我不强迫你,你回去吧!” 安儿低声说了句谢谢,立刻跑开。 没走多远他便发现了身后有人跟踪他,他听觉异常灵敏,即便不回头,他也能十分确定那俩人并非路上的行人,可能他们觉得自己是个瞎子,根本没有上心。 国师是人人称颂的好人,他不担心国师会加害他,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是为了娘亲的安全,他特意多绕了几圈,拐进幽深的巷子里,很轻松就甩开了身后那俩人。 回到家后,他怕娘亲担心,并未告诉她这件事。 傍晚,电闪雷鸣,一场暴雨夹带狂风席卷而来。 “咣当!” 巨大的撞门声响吓坏了正在准备晚饭的母子俩。 “娘,别怕,我回来时应该没关好门,我出去看看。” 这时,一道洪亮的喊声盖过雷雨声传到他们耳中,“阿泽,沈大娘……” 安儿透过雾茫茫的雨幕看到是街头的小胖,他站在厨房门口大声回道:“小胖,我们在这,你怎么来了?” 小胖子披着蓑衣像是无头苍蝇似的在他们家到处找人,听到回应,赶忙跑过去,他喘着粗气急得讲话也有些语无伦次,“阿泽……你你……你要被砍头了,你快……你们快逃……” 安儿皱着眉头听不懂他在讲什么,沈兰儿放下手中的活向他们走来,“小胖,是出了什么事吗?” 小胖子稍缓片刻,理清自己的思路,“大娘,你快带阿泽逃命去,街头来了大批官兵,说是奉国师之命捉拿要犯,犯人是个瞎子,左眼下方有颗红痣,他们说的一定是阿泽,我娘让我赶紧过来通知你们快逃。” 整条街上的人平时都很照顾母子俩,也知道他们什么秉性,料想这之中肯定有什么误会,这才趁着官兵搜查,偷偷遣人出来通知他们。 他们深谙逃命之道,小胖话音刚落,沈兰儿没有丝毫犹豫,进到主屋收拾值钱的物件,安儿郑重道过谢后,将小胖送走。 这之后,俩人又开始了逃亡的命运。 皇城离花月宫不算太远,他们准备先前往那里看看。 这些年沈兰儿无时无刻不念着自己的一众同门师姐妹,她自己心中清楚,并不能以真实身份见她们,可万一运气好,或许能偶遇外出历练的她们。 可她心中的希冀还未来得及实现,在一个落日的傍晚,一切戛然而止。 接近花月宫地界时,他们途经一片丛林,碰到了一个与狐妖殊死搏斗的和尚,危急时刻,娘亲义无反顾挡在了那和尚身前,狐妖那锋利的爪子穿过她瘦弱的胸膛。 和尚趁着这个工夫,拼尽余力将妖物斩杀,自己也昏死过去。 安儿将娘亲与和尚安顿好,他一路打听,终于找到花月宫。 站在宫门前,他跪在两个仙子姐姐脚下,不住地哀求要求见武陵春仙师,两位仙子扶起地上年少的瞎子,与他温柔道:“小公子,我们宫主今日正在接见琴剑山庄庄主,他们有要事相商,实在抽不出时间接待你,你还是改日再来吧!” 安儿内心焦急,可又能怎么办呢! 他不敢报出母亲的名讳,若不是武陵春暗自手下留情,娘亲早在受穿骨之刑时就已没命,为了花月宫的名声着想,武陵春那时便已昭告天下沈兰儿已死。 她偷偷将他们送走,还给他们不少钱财,只不过全被人抢了去。 现在能救娘亲的只有这位宫主了,可偏偏时运不济,他也不敢胡搅蛮缠,怕别人看出端倪,他祈求道:“两位姐姐,等你们宫主忙完了,请你们一定要转告她,有位姓沈的故人求见,我们在朱瑾镇的城隍庙等她,在下谢过两位姐姐。”他额头重重磕在石阶上,磕得头破血流。 “小公子放心,我们一定代为转告。” 这座镇上的城隍庙平时鲜少有人祭拜,他才能将娘亲暂时安顿在这里,带着两个伤员,镇上的客栈根本不收他们。 娘亲的伤他找人看过,所有大夫的口径全都一致,让他准备后事。 在这种无望的等待中,他煎熬了两日,武陵春始终没有过来。 两日后的傍晚,奄奄一息的娘亲突然变得精神起来,涣散的眼神也有了光芒,她望着庙外开的红艳似火的花儿,面带柔和的微笑与安儿聊起了天。 “安儿,外面的扶桑花开得真美,比天上的云霞都要灿烂,以前娘亲还在师门时,常常会跑到这个镇子玩,还能回到这里,娘亲很开心。” 安儿动作轻缓抱着娘亲走到外面,坐在开的正盛的花丛下,“娘亲说得没错,不过若是娘亲喜欢的兰花就更好了。” 沈兰儿笑道:“傻孩子,有你在,我已经很知足了。” 娘亲絮絮叨叨和他说了许多话,那些曾经的苦难她全然不提,她向安儿讲述这个世间有多美好,多繁华,她希望安儿永远不要心怀怨恨,这个世界其实没那么糟糕。 娘亲走后的半个月,那位被他们所救的和尚才悠悠转醒,他带走了孤苦无依的安儿。 此后的二十多年,安儿留在万佛寺附近的小镇上,还是被人认作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