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是什么?邱雨第一次接触这个词,是刚上初中的时候,不知哪位同学带了本言情小说来班上,被大家私底下争相传阅。
霸总与灰姑娘的纠葛铺满三百多页,让一众十来岁的孩子们为之着迷,看得人多了,等她把书拿到手里,正好遇上学校放假。
邱雨把小说带回家,结果遇上舅舅一家登门,他们以当年还债的旧事为由,过来要点钱给即将报名补习班的儿子交学费。
要钱来得突然,邱母自然拿不出,方喜容便直接跑到母女俩的房间里翻东翻西,意外把邱雨来不及藏好的小说掀出来。
邱雨还记得,那天下午天色阴沉,老房子里透不进一丝光亮,方喜容就指着脚边男女拥吻的老旧封皮阴阳怪气:“小雨不喜欢上学,想早点给妈妈挣钱也蛮好的。”
邱母的脸青白交加,蠕了蠕唇却说不出话,扭头一巴掌抽到邱雨脸上。
火辣的感觉不止作用在小姑娘细嫩的皮肤上,也将她的心扇得支离破碎。
至此之后,爱情于邱雨最初也最深的印象,是痛。
而她也从不认为自己会拥有爱情。
从记事起,邱雨就活在很多阴影里。
幼年时她父亲刚去世,家中常有债主上门,打砸一通留下一地狼藉,母女俩也饱受街坊邻居的指指点点;后有外公外婆发话,她们又开始仰舅舅一家的鼻息生活,但凡中间起了龃龉,更只能是她与母亲处处忍让。
贫穷的生活常态里,有拮据,更有压抑,亦会面临远超于常人的万丈凶险,而当骆鸣骤然出现后,邱雨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从容有度地活着,永远阳光外向又张扬,是她渴望而不可及的人生。
所以,被吸引是注定的。
但用理智抗拒,也是注定的。
酒吧团建后,邱雨有一周时间没有见过骆鸣。
倒不是因为她刻意避开对方,而是骆鸣真的没有出现在网球馆里。
邱雨一开始想,他那样知名的人物,总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自己应该习惯他不在。可如此想是一方面,但几天过去,她又总会在工作间隙,不自觉地寻找骆鸣的影子。
连同事都发现了她的心不在焉,还开玩笑:“小雨,怎么下班越来越晚啦?想拿今年的优秀员工奖?”
邱雨这才惊觉,原来有些习惯一旦养成,是改不掉的。
新阳的八月总有台风天,收到预警后,网球馆会视情况决定是否暂时停业,如果停业,会留几个工作人员在店里。
一般而言,留守轮不到邱雨这样的年轻女孩,但架不住她最近工作欲爆棚,主动帮需要回家做准备的同事顶班。
等常规清洁结束,与其余几个同事各自分派好看管的地方后,邱雨就坐在前台看手机。毫无理由的,她在网上搜了一轮骆鸣,可惜最近的消息依然是美网名单,他在互联网上消失得够久,就好像完全远离了他本该纵横的领域。
邱雨把手机扔到桌上,双手撑头看向外面。
紧闭的玻璃门外,乌云压顶,人车稀少,碎纸屑在半空狂乱旋转,一切都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台风会多么声势浩大。
可就在这种严峻的时刻,邱雨却发现有人似乎在向网球馆的方向走来,先是小小的一个点,随着距离拉近,逐渐变成高大的人影。
邱雨开始只是漫不经心地扫过对方,直到那边身形愈显清晰熟悉,再到刚刚看过的脸庞闯入她瞪大的眼中,她赶紧起身跑去开门。
“你怎么来了?”风灌入喉咙,声音被呛得模糊。
简短的回答也同样需要仔细辨认:“拿东西。”
骆鸣跨入屋内,转身帮邱雨将门拉上,又把锁给合好摆正。
做完这一切,他才又看向她:“你怎么在这里?”
“帮同事。”邱雨看骆鸣一脸疲色,便提议道,“要不你坐着歇会,我帮你去拿。”
骆鸣一口回绝:“不用。”或许是感觉自己的反应有些冷硬,他转而缓缓调子,解释,“我自己打球用的装备,不太方便。”
邱雨了然点头,给他让开路。
看人头也不回地离开后,她犹豫了下,手慢慢探向胸口。
紊乱的砰砰声隔着掌心传来,从刚刚见到那人的第一眼起,心脏就跳得好厉害。
邱雨好不容易才定下心重新坐回前台,谁知骆鸣竟一去不回,整整半小时过去,都不见他折返到这边唯一的出口。
她终于待不住了,用对讲机给对面同事扯了个借口,等同事过来顶班,便大踏步地往里面走。
同事在身后似乎喊了句话,邱雨走得快,没听清。
只是经过窗边时余光掠过,已经能看见风里卷起了靡靡细雨。
网球馆为VIP提供区别于普通客人的休息室,连着专属的淋浴区,私人物品也能在储物柜里长期存放。
骆鸣的装备,只能放在那里。
邱雨在走廊最深处停下,敲敲紧闭的房门:“有人吗?”
没有任何动静传出来。
她等不了多久,也怕骆鸣在里面出事,直接去转把手。
门被顺势推开。
休息室内,吸顶灯只开了门口一盏,窄小的光圈堪堪拢住一个人。
光圈外,原本浅棕的储物柜只剩黝黑色泽,循着不规则的动线往里延伸,迷宫墙面似的。
邱雨又喊骆鸣,无人应答,她跨进屋内,伸手正要开里面的灯,忽听头顶啪的一声,眼前顿时陷入昏暗。
与此同时,终于从不远传来连串动静,听起来像是什么掉落,又有人踩上滑倒,撞到柜子,传来哐当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