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既然由柯行织大包大揽,那她也当仁不让地成为了活跃气氛的主角,加上郁霏又是个喜欢热闹的小姑娘,她们一唱一和下来倒是十分快乐,也不会去太过在意另外长久保持沉默的两个人。
邱雨水喝多,中途去了趟卫生间。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茶味香氛,能将烦躁的心绪暂时包裹。
她也渐渐定了些神,站在洗手台前,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
还算正常的神态,眉眼看着平和,可待牵起嘴角时,勾起的弧度隐约发颤。
也是,怎么可能笑得出来?
邱雨揉了把脸,叹着气把手伸到水流底下。
哗啦啦的声音与头顶的轻音乐混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安宁。
她不由发起愣。
“你准备洗到什么时候?”耳边冷不丁地问。
邱雨一惊,匆匆拧紧水龙头,转身时几滴水从指尖甩出去,正落在对面露在半袖外的胳膊上面。
略显凉意的触感令骆鸣忍不住低头,正是这看去的瞬间,对面疑有风动,他不假思索地伸出手:“听郁霏说,他们明年要搬走。”
说话时指尖用了点劲,摁压住腕骨突出的小块皮肤,托底的指腹能感受到脉搏细微的跳动,一下又一下,不似心跳能感觉出情绪。
“你先放手。”声音很轻。
骆鸣没应也没动,看着对面。
邱雨挣不开,只得咬紧颊边内侧的一块软肉。
就见他又问:“你呢?和他们一起?”
“……与你无关。”她吐出口浊气,“放手。”
洗手台位于拐角,附近是清洁间,走廊无人,邱雨却突然捕捉到一丝滚动声,陷在柔软的地毯里,徐徐向他们所在的地方靠近。
“有人来了。”邱雨眼睛越过骆鸣肩膀,瞧见推车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她脸色大变,嗓音不由愈发紧缩,压低时几乎蹦出破音:“放手!”
话音落时,腕上桎梏陡然松懈。
邱雨正松口气,却听耳边沉声道:“别去。”
不掩距离的热源靠近,那是完全不属于她的体温,源源扑在她的耳垂、下颚,还有棱出锁骨痕迹的脖颈。
邱雨想走。
可骆鸣掌心撑在大理石台,胳膊撑出一面毫无通过可能的墙,而他身体另侧虽有空间能过,却因推车靠近彻底断绝了邱雨想离开的心。
滚轮沉甸甸地拐了个弯,服务生吃力之余,投来好奇的视线,却被宽厚的肩膀挡住。
然后,他往前了一小步。
人身就此压下,邱雨被彻底圈在一方小天地里,她只得贴紧身后台面,双手撑住冰凉的大理石,渐渐捂出温度。
而更糟的却是不断从眉心蜿蜒而下的热流,男人的气息无处不在,裹住她,束缚她,像极了猎人捕猎时使用的网。
这一认知让邱雨有些喘不过气:“你不是都要走了吗?”她奋力扬起脸,冲着那双眼睛的方向,“管我做什么?”
“……走?”
高大的身躯背着光,邱雨几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从颤动的脸颊与稍显犹豫的声音判断出,对方似乎正在意外。
明明已经与康锐交流过,为什么还要装出茫然无知的样子,觉得这样就能将她欺骗过去吗……而退一步讲,可为什么要欺骗她?
怕她跟杨舒晴走?
那他想以怎样的立场来阻止?
林林总总的疑问压在邱雨心头,她实在难熬这样的凌迟,索性率先脱口而出:“是啊,你不是和柯行织一起吗?”
骆鸣不耐烦:“谁告诉你——”
“我觉得这样很好。”她却急吼吼地打断道。
男人顿了下:“好?什么意思?”
“你……应该有新的开始了。”邱雨抿了下唇,“在我这里浪费时间,没必要。”
耳边沉默片刻,不知是哪个字眼惹恼了他,骆鸣开口时,声音里清晰含着怒意:“我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告诉我。”
一时间,空气几乎凝结成冰。
清冽香气吸入肺腑,渐作苦涩。
可正是如此,邱雨突然无比明确地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她为重逢不知所措,也为触碰心怀不安,却也会贪恋这份曾经的依靠。
贪恋,会滋长欲望。
但骆鸣远有更广阔的空间去翱翔。
邱雨曾经决然斩断过两人的羁绊。
她想,这一次,依然可以由她来动手。
“骆鸣。”邱雨突然喊道,带着郑重的语气。
“我们都要往前看。”她努力撑起眼睛,“总见到你,我也会困扰。”
哦,困扰。
男人慢慢直起身:“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不想看见我?”
“是。”耳边声音很坚定,也很冷静,一如四年前。
骆鸣垂眼。
或许是给出了空间,他看见邱雨塌下肩膀,也听见她从鼻端缓慢地出了口长气。
仿佛与他距离过近是一种折磨。
隐约的,骆鸣似乎嗅到了磅礴的潮湿气,兜头盖脸地砸下来。
而怀里决然抽离的身体却远比雨水更令他心冷。
“别离开我。”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骆鸣不由向后退了一步,眼前暴雨散去,过去的脸孔重叠到现在,依然拥有那样残忍的平静。
他盯着她良久,忽而短促地笑了声:“行,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