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漪紧张:“叶霁哥哥怎么了!”
该不会,死了吧?
“哥儿他的书都没了!”吴氏哇得一声哭出来,“哥儿的书,每一本我都整理好,连同笔墨纸砚一起,拿麻绳细细地捆了,装到箱子里,叫三虎搬到牛车上放置好的。”
“可方才上了路,我才发现箱子里哥儿的书全没了,全变成了侄儿们的烂衣服和破被子。还有乱七八糟锅碗瓢盆什么的,反正哥儿的书和笔,是一样也没了。”
吴月荷讪讪地劝:“姑母,表弟他暂时用不到书笔。这些东西,带在路上也不实用,等回头咱们落了籍,到新地点再买就是了。”
“你知道哥儿的一本书多少钱吗!”吴氏高声训斥,脸上挂着泪:“哥儿的一本书,把你卖了也赔不起!而且那些书,每一本都是哥儿亲笔标注的,都是哥儿日后科考要用的,重新买的,能一样吗?”
吴月荷不自在。
这是姑母吴氏第一次朝她吼,还是当着施漪和这么多村人的面。
她小声争辩,同时不解:“可逃荒,当然是要带实用的东西啊。锅碗瓢盆路上都是要用的,衣服被褥都是要盖的,而且另外几个箱子,还装了新磨的麦。带这些,才能保命,带书能有什么用。再说了,书又不能吃,能值几个钱。”
吴氏气得直抽抽,背过身去不想和吴月荷说话。
吴家哥嫂坐在草堆旁支火,一言不发。
施漪闻言,轻轻巧巧将话题带过去:“叶霁哥哥没出事就行,我娘让我过来看看婶子您适不适应。婶子,我家车就在前头,有什么事你唤人到前头喊一声就行。那婶子,我先走了啊。”
说罢,抬腿就准备离开。
她懒得管这些家长里短的矛盾。虽说,她身为后宫之首的皇后,有职责管理和调节后宫纷争,但,这后宫不是还没影儿了吗?
是吴氏自己同意,让她兄嫂侄儿,代替施三虎来驾牛车的。
那她兄嫂侄儿,趁着驾牛车,多蹭些牛车的便利,也不是什么会出人意外的稀罕事。
这种吴家人的内部事,施漪作为叶霁的未婚妻,可以管,但她懒。
“漪姐儿,你不看看哥儿吗?”吴氏愣住,两行泪挂在脸上,怔怔地看着施漪转身离开的背影,总觉得准儿媳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啊?那我看看他吧。”施漪被吴氏喊住,不太情愿地回头。
旷野里黑灯瞎火的,施漪刚才来的时候就粗略地扫了一眼叶家的牛车。
好家伙,原本一层的车厢改成了两层,在车厢顶部又加了层高高的护栏,装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外侧厢壁密密麻麻绑着零碎杂物,连个秃了毛的竹扫帚都舍不得扔掉,滑稽地插在车壁上。这超负荷超容量的运载,连她记忆里的印度火车都自愧不如。
就这竹扫帚,逃荒路上带着,是要用来扫地还是怎么的?
冲着这破扫帚,施漪都不想钻进车厢去,总觉着里面场景会很可怕。
此刻被吴氏叫住,施漪只得不情不愿地挪到叶家牛车前,打算钻进去看一眼叶霁。
黑暗里,她弯腰爬进车厢,纵使平日里营养好,并没有夜盲症,也不小心踢翻碰到了不少瓶瓶罐罐。这车厢,原本是一层的正常高度,被改成了两层低矮的车厢,用来多放点东西。人爬进去,只能弓着身子,没办法直立。
叶霁被平躺置放在车厢中央,身下垫着草席褥子,身上盖着棉被。他的周围摆满了竹筐和木箱,整个车厢的环境逼仄又拥挤,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施漪爬进去的瞬间,就磕到了头,再往里,又好像踢到了叶霁的手。
好不容易爬到叶霁的草席前,看着他那瞪得老大的眼睛,若不是早先也看到过叶霁这副睁眼却人事不知的样子。施漪简直怀疑,叶霁是被她给踩疼惊醒了。
这糟糕恶劣的环境,别说是吴氏了,就连施漪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你受苦了,叶霁哥哥。”施漪干巴巴地说。
若是跟着施三虎的车走,想必叶霁的境况要比现在好得多,施三虎向来都是心疼他叶霁哥哥的。施漪的良心受到了一点微妙的谴责,她解下腰间的水囊,拿帕子沾了点水,润在叶霁的唇上,又细细给他擦了把脸。
再多就没了,她真得不擅长照顾人。
也心疼自家的三虎弟弟远胜叶霁,不想叫施三虎领了这一路照顾叶霁的苦差。
“你忍一忍,等我——唉。”施漪想说,等她率领大家逃到永安城,就好了。但转念一想,距离到达永安城还早着呢,他们这才刚出发,这一路上,还有的是罪要给叶霁受。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可怜的叶霁哥哥,你就忍着吧。
除了忍,你也没有办法了。反正她施漪是不可能来照顾你的。
叶霁贪婪地看着施漪,目光追随着施漪的动作,一瞬也不肯移开。
是他的漪儿!
是他的漪儿没错!
这张魂牵梦绕的面庞,他有多少年没有见到了。纵是粗布短荆,不施粉黛,穿着小子儿郎式样的短衫麻衣,发髻也如儿郎般随意扎成一个高髻,也仍然清丽绝尘,如他梦中的那般翩若惊鸿。
“你忍一忍,等我——唉。”
就连声音,都是记忆中的天籁,他后宫里歌喉嗓音最婉转动听的妃子,也比不上一丝一毫。
漪儿在叹气,还让他忍。叶霁眸中闪过不喜,漪儿的未竟之语,定是在劝他忍让吴家人的蛮横无礼。
可恨他骄纵刁蛮的母族吴家,哄骗了他的母后吴氏不说,还果真欺压了漪儿!可恨!可恶!
不知道漪儿这些天是怎么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