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十臂围拢才能抱住的梨树拦腰截断,可见一点情面也没留,难怪东王公会这么生气,罚她长跪也不算冤枉她。
又听她说:“所以,这样说起来,师兄也应该跟我一起受罚才对。”
他双手攒成拳头,恶狠狠地说:“你做梦!”
到现在还想着要他和她一起受罚,她想得美。没有她每天在他眼前转悠,他该额手称庆才对,终于可以安静几天了。
不用再和她置气,担心她又招惹什么祸端。
可这些,都只是水面的平静,水中暗潮的涌动,变得越来越不容忽视,到第四天,终于连表面的平静也维持不下去了。
迟怿以为式微不过是一时意气,真的跪个三天四天,也就屈服了。
谁知道过了十天,式微还跪在天仙台,一点松动的迹象也没有。
她怎么这么倔。
每日,仙鹤为她带来果腹的野果与解渴的荷露,不过只是勉强维持气力,整整十日的风吹日晒,消磨着她的精力。
第十日夜里,初夏的一阵暴雨降临蓬莱,噼里啪啦打在地上。
迟怿觉得烦躁,辗转难眠,最后只得起身。
他跑到天仙台时,式微已经晕死过去,整个身躯趴在地上,膝盖还紧贴着地面。
东王公一向待弟子宽厚,觉得每一个弟子都应该保持自己的秉性,却独独对式微严厉,第一天迟到就罚跪了四个时辰,这次又眼睁睁看着式微跪了十天,好像一定要她屈服。
式微死不认错,东王公下定的决定也绝不会轻易更改。
再这样继续跪下去?
迟怿看了看倒在不远处的梨树,花朵已经全部萎落,叶子也一片片枯黄,又看了看怀里的式微,为她理了理因雨水黏在脸上的发丝,为她布起一道阻雨的结界,说:“为什么老是给我找麻烦,害我罚抄《六行经》不够,还要我为你枯木逢春。”说罢又苦笑一声,“呵,枯木逢春,我可做不到。”
青帝一脉主木行,确实有让死木再现生机的心法,但这是超脱生死的行为,何况是一棵七千岁的仙树,必须有深厚的神力,用上乘的术式。
迟怿以前也试过,不过从来没成功过,还险些神力耗尽。
迟怿深叹一口气,放下式微。
遇见她,不知一日要多叹多少气。
巨大的梨树发出青绿的微光,缓缓挪动,移接到树桩上,断掉的树皮一点点复合。
这些只是表面的愈合,还有内里的衔接。
但只是做到表面的复原已经快要用掉迟怿全部的气力,像以前每次尝试一样,可他不能就此收手。
就算神力耗尽也无所谓,不过睡上十天半个月,那样反而什么事情也不用想,不用想为何太阳如此炎热,夜又为何如此冰冷,也不用操心仙鹤该给她带什么。然而,十日的辗转难眠,让他清楚地知道,那样安然的生活已经离他远去。
他的生活,原本是肃杀的冬季,万籁俱寂,可是因为她,却变得像夏日般气火炎炎,仿佛那些藏匿压抑多年的少年意气都开始苏醒喷发,胸膛里的这颗心脏也变得更有力,才能承受这份过头的纷乱。
从这颗强有力的心脏深处激起一股力量,那是一股他从来不曾运用的力量,在身体里汹涌翻腾,突然冲破瓶颈,澎涌而出。
仙树因为得到纯净而深厚的木属神力滋润,枯黄的叶子开始泛青,竟长出几片鲜嫩的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