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何姑母家所赁这处院子,正是谢府产业。
谢家曾为月湖镇往来诸客商之首,产业无数。可惜谢老爷同夫人早早去了,仅余一子,名为谢亭,由族人抚养长大。
谢亭便是娇娇在巷口撞见的那锦衣公子。
谢家族内和谐安稳,各有营生,并无争产之事,还出了几位官员。
众人怜念谢亭孤苦,不免多有骄纵溺爱。谢亭所求,一向少遇阻拦。竟将他养出个天真烂漫,无所不可的性子来。虽面容清秀,锦衣玉食,却胸无点墨,瞧着跟斗鸡走狗的衙内无异。
何姑母家院子契定二十年,租金却是按年交付。谢管家此来,便是收取这院子来年租金。
马车上,谢管家欲和自家公子交割租金。谢亭见惯了银钱,并不在意,只问他:“我刚在巷口见着个姑娘,进了那院子,你可看见了?”
谢管家稳重惯了:“那家是新来了位姑娘,说是何娘子的表侄女儿。”
谢亭若有所思:“那姑娘的口音像叔父说的京城官话,大约不是这边人,你去替我打听打听。”
谢管家早已习惯自家少爷所提要求常无章法,便应了是。
几日后,府城谢家。谢管家派出去的人回话:“少东家,那姑娘确是何娘子的表侄女儿。听闻从前在京里给人做过女使。”
“可她看着不像寻常女使?”
“她同她姑母和镇上的人只说了这个,若要探知内情,还需再宽限些时日。”
“去去去,再去账房上领些银子。好生打听。”
“是”
谢家叔伯一向事忙,谢亭只需隔几日去见见伯父伯母。
这日,谢府花厅,几人饮宴。谢家大伯母见谢亭连饮数杯,状似微醺。便和自家丈夫商议:“哥儿如今大了,不好总跟从前似的淘气。也该收收心,学些买卖。不如给他说门亲事,教他有个照应。”
谢家大伯父点点头:“我早有此意,只总没寻着合适的人家。夫人可在内宅女眷中多打听着。”
二人说话声音不大不小,谢亭闻得便道:“给我说亲,别的都不要紧,必得是位绝色娘子。不然拘在内院里,怪没意思的。”
谢伯母听了这话,不禁掩面笑道:“哥儿是觉得有了娘子,便不好出去喝酒跑马了?”
谢亭酒有些上头,冲得脸热,不再说话。谢伯父微有不愉,可他自小宠溺这个侄儿惯了。又念及他醉了,便也没再说什么。
谢伯母觉出丈夫不愉,打岔圆场:“好好好,必得好生给亭儿寻个佳人。只不知亭儿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是会弹琴的好,还是会作画的好?”
谢亭偏头想了想:“这些都不要紧,就是得长得好,跟春天的花似的,让人看着就高兴。”
谢伯父刚好些的脸色又黑了:“不急着给他说亲,先教他好生学着经营买卖。咱们总不能一辈子看着他。总纵着他,没得倒害了他。”
谢亭觉出伯父神情有异,却因一向被娇纵惯坏了,难察就里,只讷讷地不说话。
没几日,谢伯父便安排了几位忠厚伙计跟着谢亭,引他到处去查账。
谢亭勉强挨了几天,实在不耐烦看账本算数,便又到大伯母跟前求情。
谢家大伯母一贯耳软心活,便替他求情:“亭儿到底还小,不如还是教他再念几年书,慢慢捎带着学如何管账。”
谢伯父想了又想,叹气道:“我总觉得,他父母当年早亡,是因为操劳太过,伤了根本,不愿责难于他,却将他纵得几乎人事不知。
如今将将二十了,四书才念了一半。若再如此,我将来还有何颜面去见他爹娘。”
谢伯母见丈夫感伤不已,便不再替谢亭求情。宽慰丈夫:“哥儿在宅院里呆惯了,出门又动辄有人护着。难免孩子气些,算不得什么大错。”
“听闻康家小公子,从前也如此。后来教送到外头,历练了一番,才都改了。若你实在忧心,不如也教他出去逛逛。看看外头什么情形,没准回来便愿意念书了。”
谢伯父点点头:“总搁在咱们眼皮底下,实在不忍管束。往书院送,一时又来不及。往常既教他往月湖镇收账,便索性教他在那儿住几个月。派几个亲信管家跟着,叫他打理那边生意,也算做是历练了。”
月湖镇离府城并不太远,又多有谢府产业。谢伯母应了,安排仆妇去洒扫空屋。
谢亭富贵日子过惯了,整整打包了四五车东西带往月湖镇。这还是念及月湖镇多产蚕绸,未多携带衣物的情况下。
谢家洒扫给谢亭居住的屋舍,紧临张家院子,同何姑母家隔溪斜对。
江南民居多坐北朝南,可溪南人家多临溪开有后角小门。
谢家宅院所处街巷富庶些,几家合资在屋北修了回廊。开门可见溪景,更有各家独个儿的码头。
谢伯父有意教侄儿来此历练,很是给了几位能干的管家、伙计。
谢亭仍不耐烦看账理事,几位年长管家劝过几次无用。其余诸人早已习惯小公子诸事不修,只爱玩乐,只自顾打理所属产业。挨日子侯府里传唤,护小公子回去。
谢亭自离了府城后,但觉天地皆宽。
没了伯父母管束,教他几时必得回家,更能好生结交些,从前难得一见的朋友,便日日带着两个小厮,往镇中酒楼饮宴。
镇中酒楼常有往来客商汇聚,难免滋生些浮浪之辈。见谢亭衣着光鲜、出手阔绰,都寻着法儿结交。一口一个“谢公子”、“谢郎君”,府城来的“谢少爷”。
府城富贵人家虽多,可有谢家叔伯看着,他总没机缘接触这般市井帮闲。
如今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