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①
琴曲清扬,悠远婉转,哀而不伤。
传孔子做此曲,后韩昌黎以词仿填。
孟夫子琴技极高,弦停声绝,宋子星方自曲调中回神。
鹤川先生抚掌而叹:“好,好,这琴是你的了。”
孟夫子笑着抚须:“比你如何?一忙两月未见,我可没偷懒。”
鹤川先生爽朗一笑,起身将琴连锦垫一并抱过来。调息片刻,举手抚弦。
“《梅花三弄》”,宋子星于心里暗暗惊叹。
此曲一共十段,所用指法繁多。变调频道,以复杂弦乐展出梅花各种清逸风貌。
溪山夜月,青鸟啼魂,凌云戛玉……非曲中高手不能弹。
鹤川先生自斫自弹,于琴亦熟于曲亦熟,实在令人叹服。
一曲悠扬,涤气荡神。宋子星听得呆了,只觉身体同琴音一并化于物外,超然做仙。
佳音佳曲可渡凡魂,此言不虚。
曲毕终了,鹤川先生“琤“然收弦,向林中道:“小友,出来吧。”
宋子星大惊,不好遮掩,讷讷挪步出去,至亭前躬身施礼:“晚生得罪。”
孟夫子抚须而笑,未见惊诧,显是亦知此事。
宋子星暗暗懊恼,自己藏身之处也算隐蔽,怎就……不过,若非如此,自己亦不知如何现身相见。
一个念头未转完,鹤川先生已再开口:“可会抚琴?”
宋子星正羞愧难言,未及有别的想头,下意识诚实作答:“会。”
“那便上来弹奏一曲吧”,鹤川先生微笑道。
宋子星愣愣地照着他叮嘱上了亭,鹤川先生动手将琴横过,供他于客位弹奏。
势已如此,宋子星不及多想,施礼坐下。一曲《秋风词》自蕉尾杉木间缓缓泻出,悠然凄清,如沐秋风,观落叶。
一曲终了,鹤川先生与孟夫子一并抚掌:“好”。
鹤川先生先行开口:“小友年纪虽轻,琴艺颇高。若能不辍,当有大成。”
孟夫子拈须点头,显是赞成。
宋子星起身再礼,羞愧道:“小生拙作,恐污先生清耳。此曲,较先生所奏之曲容易许多。若要小生弹奏先生所弹之曲,只怕……”
孟夫子闻此出言打断:“何必妄自菲薄,你能如此,已是极好。这般年纪,这般技艺,着实难得。如今学子多重经义,能将琴弹得如此,实在极少。快坐,快坐。”
宋子星因敬怕,很有些呆愣愣的。抱着任由两位先生摆布之心,依言落座。
孟夫子自身侧拿出个竹篓,开盖,取出一壶三杯:“可巧,我今日带了去年所存枫露,配这只曲子。”
言下之意,要请宋子星喝茶。宋子星不敢,有些瑟缩。孟夫子已将冻石杯子摆于他面前,自壶中斟出一杯茶来。
不疾不徐,边给鹤川先生和自己摆杯斟茶边问:“我看小友像久候于此,可有何事?不违君子之风,但说无妨。”
宋子星有些嗫嚅,心里想了一遍,嘴上却说不出来。
鹤川先生取茶喝了,微笑看他,眼中颇有鼓励之意。宋子星终于一横心,起身行了个大礼:“小生确实有事相求,贸然追踪先生至此,望请恕罪。”
孟夫子抚着茶杯笑:“有了方才那支曲子,这事儿便揭过去了。你且说说。”
“是”,宋子星咬了咬牙,缓缓道:“听闻先生能以文章断科甲,小生有一文章,但求一断。”
孟夫子停手看他,不过片刻,便没了惊讶之色:“可有带来?”
“嗯”,宋子星自袖中取出从前所默一页策问奉上。
孟夫子接了观看,眉头微皱,很快散开,有欣悦之意,又很快皱起。终于,放下卷纸,看着宋子星默默不语。
约停了一盏茶时候,方再开口:“你先起来坐下。”
“是”,宋子星心愿诉完,无路可退,依言往桌边凳上坐了。
孟夫子喝杯茶,将卷子递给鹤川先生:“你看看”。
鹤川先生接了卷子在手,孟夫子只看着宋子星问话:“这卷子极好,你可有参加去年会试?”
宋子星顿了顿,摇头道:“因父丧未曾参加。”
“那么是仿从前试题练笔之作?”,孟夫子神色松快些,追问道。
宋子星不答,嗓子像被堵住似的,脑子也像停止了运转。只不知如何说,该要如何说?
孟夫子看他一会儿,笑了笑,并不纠结,主动岔开话题:“若是如此,无甚意外,不脏污卷子,不忘避讳,必然榜上有名。”
宋子星惊讶抬头,眼中像燃了火炬。
正巧,此时鹤川先生看完卷子,微笑瞧他:“妙计,小友只管进京赶考,必能得中。”
宋子星眼中燃着的焰火瞬间暗了下去,拱手施礼:“多谢先生。”
再抬头时,已敛好神色,只如古井无波。
“喝茶,喝茶”,孟夫子招呼他。
宋子星答应着,取过冻石杯,喝下枫露茶。
“你可知我二人为何相约至此?”,孟夫子又再开口,很有些扯闲天的架势。
“不知”,宋子星恭敬答道。
“此处潭水清澈,林幽寂静,最宜奏乐饮茶。小友像是远行至此,不然,可与我们为忘年之友。”
宋子星连道不敢。
孟夫子轻轻一笑,又顺着说了些溪水、品茶,聆乐之事细节。
鹤川先生间或插上几句。
宋子星恭谨应和,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