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初升,风雪渐渐停歇。
风习习拈下秋水流鬓边的雪花,歪头看向他苍白的侧颊。
少年定定地注视着前方白茫茫的雪地,纤长的睫毛挂上了一层雪白的冰霜,嘴唇被冻得乌青干裂,卷起几层血皮。
他背她在雪地中走了一夜,已经是强弩之末,再强撑,只怕还没出界,人就先折在这儿了。
她拍拍少年的肩膀:“秋水流,放我下来。”
少年步伐未停,目光坚毅。
大雪掩盖了一切,好在太阳升起。
他可以看见自己倒映在雪地上的影子,一点点被阳光拉长。
前方是北方。
他动了动干涩而隐隐刺痛的嗓子,声音沙哑:“小神仙,再走一会就是无风城,那儿雪没有这里的深,还暖和。”
寒冷侵袭着他的四肢,暖和是什么滋味,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
风习习伸手碰了碰他冰冷的脸颊,输入一丝神力。
少年提起冻僵的腿,忽觉一股热焰自皮肤渗入骨髓直达四肢百骸,骨软筋酥,轰地瘫倒在地,呆呆望着上升的暖阳,面颊通红,周身散发出白色热气,宛若一只刚被蒸熟的龙虾。
风习习抖落积雪,爬坐到他身边,担心地戳戳他脸颊:“秋水流,我给你输了一点法力,你感觉怎么样?”
少年侧目,对上她望着关切的眼神,眸中闪过一丝苦恼。
他好像融化了……
看他一不吭声,又一动不动,风习习手足无措地揪揪手指。
该不会真的把他给烤熟了吧。
她凑近他的脖颈,轻轻嗅了嗅。
完了,都闻见烤焦的香味了。
“小、小仙官,快帮我、帮我看看他!”
小松鼠艰难地钻出雪地,抖落身上的积雪,蹦到少年手边,探了探少年的脉象。
风习习紧张地咬紧唇。
小仙官毛发疏松,松开爪子,道:“幸好,只是一点点,公主可不要再给他输入法力。”
太多神力,就像把一块寒冰丢进熔浆,好在少年身体不错,还受得了,否则真该蒸发了。
风习习羞愧不已,她恢复神力,想给他暖暖身子。
她以为少年吸收过她的神力,应该有所适应,没想到他只能主动吸收,不能被动承受。
小仙官施法疏离他体内紊乱的气息,习惯性跳到她肩膀上,道:“他现在只是累瘫了,休息一会就好,不用担心。”
风习习长舒一口气,幸好没事。
“秋水流,”她惭愧地笑笑,他照顾她一夜,现在到她照顾他的时候了,“我背你吧。”
少年愣住,人已经在少女的背上了。
“你……你……”他惊讶得说不出话。
小神仙背他,多不好意思。
他红了脸。
风习习晃晃短靴上的雪,笑眯眯地保证:“我是神仙,绝对不会让你掉下来。”
她的声音清清甜甜的,脸颊圆鼓鼓的,笑起来嘴边有一个小梨涡,漂亮又可爱。
他大着胆子,趴在她肩上,目不转睛注视着她。
“小神仙,你真好……”
真好看。
少年仰慕的目光让风习习很是受用,她扬起手,道:“抓稳了!”
说话间,陷在积雪中的脚一抬,轻轻点在雪地上,滑行似的朝山下飞去。
松山雪景流云般从眼间掠过,美丽而震撼。
风习习滑的速度极快,不过半个时辰,不过半个时辰,遥夜国边陲的无风城映入眼帘。
小仙官“适时”提醒:“无风城禁空,它地处两国边界,人多繁乱,为了便于管理,初一到初三,能进不能出,风天凛已经派人来搜查,我们小心一点。”
话落,联翩如蝶般的少女脚下一滑,磕在矮树墩上,背上的少年与小松鼠呈抛物线朝状在雪地上打了几个滚。
风习习钻出雪堆,拍拍头上的雪:“……”
秋水流扭头看向气鼓鼓的小姑娘。
“小神仙?”他摔到了屁股墩,有点痛。
方才他看见小神仙似乎是头朝地……
秋水流小步凑近,睁大黑澄澄的眼睛,仔细打量着她。
她头发虽然乱成鸟窝,可脑袋好像一点事都没有。
连红都没有红。
果然,小神仙连脑袋都这么厉害!
风习习矮人家半个脑袋,仰起脖子看着他眼中崇拜的目光,擦了擦脸庞的雪沙。
神仙要有神仙的样子,她现在这样一定很丑。
她板着脸,看了眼乱糟糟的发辫,道:“我没事。”
就是头发太乱了。
秋水流似乎知她所想,腼腆开口:“我、我可以帮你梳头。”
风习习瞥他,少年脸不知是冻的还是羞的,她鼓鼓腮,点了点头。
他从储物袋拿出乌木梳,风习习瞧见,有些新奇:“你还有梳子?”
“这是我娘给我的储物袋,她的梳子。”少年松开她的发辫,小心翼翼地梳开她的发结,她头发细软,阳光下微微棕红,色泽亮丽,有些叫人移不开视线。
风习习施法给他暖身子,想起风夫走前说过今天是他的生辰。
“今天你生辰,你有想要的东西吗?”她可以变给他。
秋水流摘下她发间的枯枝,想了一会,摇头。
他唯一的愿望,只希望爹娘他们能够光明正大的存活于世。
以及,杀了风天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