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这不也一样作贱自己吗？”
谢红初墨瞳中不见波澜，他顺手拿起身侧的长剑，剑身顷刻出鞘，剑光缭绕在夜色中。
黄檗般的清苦瞬间弥漫在寒夜的冷气中，莹铁的剑鞘抵着魏音的下巴，强迫魏音抬起头。
谢红初眯眼看向魏音，“皑皑之际，这宫里也是寂寥无味，你猜本王敢不敢拿你的血去泡绮春园的梅花？”
“绮春园……年年都有雪看，比皇陵有意思多了。”
锋利的剑尖划破了雪白的脖颈，魏音垂眸看了一眼，回道，“王爷亲手赐死，比殉葬的白绫好。”
“……”
谢红初手腕一转，“咔”地一声将长剑插入了案桌上，穿透的纸张发出令人牙酸的刺啦声音。
他拍了拍手，撩起眼皮看向魏音，“拾柒这个嘴巴漏风的小白眼狼儿，还给你说什么了？”
“拾柒说景宣帝驾崩了，你这几日公务繁忙，日日留在听雪台，还没回过王府。”
魏音嗓子疼的厉害，她说话极慢，一句一顿，道，“他说他还没来过你京城的四王府，很想去看看，你又一直没有时间，他不好意思给你说，于是想让我带他去逛逛。”
“拾柒年纪还小，成日里净是玩的心思，宫里什么没有，本王的府邸有什么好逛的？”
“……”
半晌，魏音长吁一口气，看向谢红初，“王爷……看来如今我和王爷，还真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了。”
“娘娘觉得如今我们还能说什么——说娘娘攀上了高枝儿，没曾想这高枝儿却断了，如今又后悔了？”
魏音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谢红初似乎也没期待着魏音答些什么，他背过身去，对魏音晃了两下手。
“娘娘的温病还得养上几日，若是想留在听雪台，便早些回去休息，若是想回长春殿……喊拾柒送娘娘回去便是，时候不早了，本王先告辞了。”
冬雪携着西风又从天上落了下来，霜雾似玉尘，浮落茫茫一片。
听雪台上，抬头不见天地宽阔，宫城的红墙黛瓦，遮住温香暖玉，抹了一层透骨的白。
呼啸的西风吹过，华丽的贡缎上滚了一层淡淡的雪瓣。
待魏音抬起头时，长长的廊庑上早已空无一人。
明明雪落无声，为何又要唤作听雪。
谢红初在角楼里坐了一夜，等快天亮的时候，拾柒悻悻地走了过来，道，“我把阿音姐送回长春殿了。”
他点了点头，扶着栏杆缓步下了台阶。
拾柒跟在后头，小声嘟囔着，“礼部送来了景宣帝殡仪的单子，西宫十二殿无所出的后妃尽数殉葬，这个节骨眼让阿音姐回去，岂不是让她自寻死路？”
“她自己想好要回去的，我又没逼她。”谢红初冷笑道，“她倒是对二哥一片赤诚，到死都要留在宫里。”
拾柒张了张嘴，也不知怎么开口。
他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跟着谢红初的，只是在江南的那三年，他觉得主子是真的高兴。
阿音姐也很好，每次和主子出门都会给他带来许多好吃的好玩的……可是她那年，对主子说的那些话，连他听了都觉得难受。
拾柒叹了一口气，“但是我还是不想看见阿音姐死掉，人死掉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既然你这么心心念念想见她，从今儿起就别再跟着我了。”谢红初朝着宫门走去，拾柒跟在后面，扯着嗓子喊，“别啊，主子你别不要我，诶主子，你去哪，等等我……”
*
魏音甫一回到长春殿，竹枝儿就迎了上来，眼眶通红地握着她的手，她身心俱乏，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就去殿内歇着了。
谢红初的脾气魏音比谁都清楚，她揉了揉眉心，听着外头愈发吵闹的声音，发问道，“怎么了？”
竹枝儿扶着魏音走出殿门，一众内官毫不客气地闯进长春殿，最前面的一个掌事眯起细小的眼睛，打头上下打量了一眼魏音。
那眼神油滑极了，竹枝儿瞪了他一眼，站在魏音前头，呵斥道，“你们这群婢子，好大的胆子，见到娘娘还不行礼！”
那内官轻蔑地瞥了一眼竹枝儿，冷哼了一声，“掖庭奉旨办差，云嫔娘娘，跟奴婢走一趟吧。”
魏音淡然地笑了笑，“公公既然有差事在身，本宫自是不好推脱。”
竹枝儿还是有些不放心，她连连摇头，“娘娘……”
她转过头拍了拍竹枝儿，安慰道，“没事的。”
魏音跟着内官走过长长的中街，她先前总觉得这条路修的多余——皇城以未央宫为轴，南北对称延展，各个宫苑里都有进出的小门，唯独这条街，既无殿宇相通，又无花园相连，贯穿掖庭和永巷，直通午门。
此时此地，她才意识到，这条中街是大邺必不可少的一条路，这是为前朝送葬的最后一道门槛，自此以后，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又是一朝天子，一朝风雨。
她被带到了永巷的地牢里，内官一边念着景宣帝的遗诏，一边锁上了牢门——其实这里并不安静，周遭一片凄哀，女人的尖叫声、疯狂的笑声、骨肉碰到铁器的撞击声……
魏音就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她伸手向前，透过五指试图在上方寻找一丝光亮。
直到眼睛发涩，她看见这一砖一瓦垒起来的荣华富贵，皆如暗河里的漂泊的尘埃，终将归于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