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噗嗤”笑出声,片刻后收敛,认真道:“我难以表达。”
“我以为创作,就是要表达自己——你的灵魂已经足够自由。”
“我确实是在表达自己。”她垂眸,“但是我没有办法融合我的痛苦,所以我的表达绝对不够自由。”
他的目光在她看来有些柔和。
许是今天巴黎的日色很好,给她带来这样的错觉。
她别开眼:“一旦我去追寻这份感觉,更强烈的痛苦就会裹挟我。我创作时的所在是孤岛,如果太自由而导致跌倒,我会被淹没。”
他往前一步,两人之间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说:“去做。”
她没来由想笑,鼓鼓掌:“你这算是谋杀吗?”
“算为一只鸟打开笼子。”他说,“因为它本来就会飞,所以不算谋杀——也许不会一飞冲天,但只要它飞着,就是很好的一种感觉。”
她的笑哽在喉间。
这几天她把在巴黎的经历当做一次玩乐,因为她对这位陌生人了解不深,与他交谈也只是因为她无聊,加上公司最近的计划——她的眼光向来不错,她笃定他能创造商业价值。
时至今日,她终于抛弃这份心态,摆正这段经历。
她道:“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他点头,跟着作出严肃的表情。
“其实我不是第一次来巴黎。”
他脸上的神情崩解,缓缓露出一点笑意。
“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薄暮好像猜到他要说什么。
“你早就猜到了。”
“我早就猜到了。”
两个人异口同声。
薄暮忍不住先笑:“真是我的失误,我怎么会认为你没有看出来?”
“也许是您不屑于伪装。”他帮她圆上,“又或者无论谈吐还是行为,都是很难改变的。”
他说:“只要在巴黎生活过,都难掩巴黎的痕迹。”
他低下头:“巴黎有很强的包容性。”
“嗯哼。”她等待下文。
他说:“这几天我能感觉到。”
对话应该到这里就结束,但薄暮这次偏生不依不饶往下问:“感觉到什么?”
“Paris is with you.”他说,“无论你去到哪里,巴黎都与你同在。”
云层恰好偏移,一束光就这样打在他的脸上,正好只照亮他半边脸,另一边隐没在阴影之中。
他逆着光,薄暮能感觉到他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她突然很想拿起画笔,手悄悄一握,却什么也没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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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廊之旅结束得匆匆,因为薄暮灵感上涌,忙于在脑中构思。
在她目光第三遍移开画作时,Gris开口问她:“参观暂停?”
她自然是答应了。
她的心早已比她更早一步贴近画板。
他从她今天不寻常的举动中品味出一点急切:“今天就到这里?”
有人替她开口就是再好不过。
她对他说再见,一如之前经历的几次告别。
她甚至连一句回复都没等,就飞奔过塞纳河,冲进门,摆出画架。
她几乎是硬撑着拼凑出那幅画的雏形,对着画左右端详。
没有完全摆脱她以往的风格,但至少算作踏出了第一步。
她打开手机把画拍给祁星阑、许霈,和她的一些朋友。
她翻阅着消息,许霈一眼就敏锐地发觉她的画不对劲。
我超正经:感觉不像以前的风格,具体哪里不像,我也说不上来。
Dusk:就是在尝试不一样的风格,只是我还在摸索。
我超正经:虽然不想把你们俩放在一起比较,但我第一时间想到了段宴安。
我超正经:不过就现在这幅画来看,你的新风格还是和他完全不一样。
段宴安,画廊里的那幅画就出自他之手。
Dusk:在某些方面,我们还挺相似的。
我超正经:希望你们下次见面不会打起来。
关掉和许霈的聊天框,她向下划,回复了几个朋友的信息,无一例外都是“感觉跟之前不大一样”。
她想,那是当然。
她第一次抛弃掉对痛苦的恐惧,让痛苦来淹没她。
她继续下滑,想要和Gris分享。
下翻到列表最后一名联系人,她才突然想到。
真遗憾,她没有Gris的联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