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凝视着谢不倾背影的目光之中带了些不自知的温柔,心中又是轻轻一跳。 “他若是真是什么仙人,便不会因为那些凡尘俗世的名誉,留在这世间做什么国师。更何况所谓的自责辞去国师一职,此事更是无稽之言。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辈,只怕帝后二人的生死牵连到自己的身上,寻个由头潜逃罢了。” “若要将话说得再不好听些,世人为何总是将他与我相提并论?我二人,一个是国师,一个是权倾朝野的宦官,分明不该放在一处,可见世人眼中也心知肚明,知晓他之所以来此,不过也是为了那权倾天下的欲望罢了。” 谢不倾不大在意的模样。 明棠见他样子,心中却也理解。 谢不倾是从来不信命之人,他素来只相信自己的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从不信那些道法春秋云云。 明棠实则也不大相信这些,她说起也不过只是此情此景,随口提起那些人人都知道的传说,见谢不倾不喜,也不再多说,只是换了个词儿,忽然说起:“若是如此,实则人人都猜测当年的帝后二人死因蹊跷,是否与这太乙道人有何关联?毕竟按照大人之语,我倒甚至觉得他这般所作所为,更像是畏罪潜逃一般。” 谢不倾闻言,兴味地看她一眼:“你如此想?” 明棠有些无谓地耸耸肩,道:“我也却并不大相信这些,若将事情脱去那些神神道道道外衣,我反倒觉得里头尽是阴谋诡计。” * 也不知究竟在那样的月色下走了多久,谢不倾与明棠好似越走越深。 谢不倾带明棠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应该是走的太乙宫附近的侧门,明棠跟着谢不倾走了这许久,终于远远窥见月色下庄严肃穆的朱红大门。 那大门上落了好几重的锁,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所在。 明棠往深深院墙后看过去,便瞧见那院墙后头好似是几座宫殿,正巧今夜的月亮大如银盘,就恰巧那般悬挂在一座比一座高的神宫之后,更是将这般场面衬托得极为震撼人心。 明棠思索,在这太乙宫中能够有这般规模的宫殿,以此规制来看,应当就是当年太乙道人当值的太乙正宫,昔日他被先帝封为国师之时,便一支居住在那正宫之中。 相传也是太乙道人算出的先帝与先帝皇后二人荧惑守心,命不久矣,特意将他二人从宫禁之中挪居到这太乙宫之中,太乙道人日夜以自己的道法神通为先帝与先帝皇后祈福诵经,将自己的毕生心血都搭进去一半。 明棠也听说过那些传闻,经不住问道:“都说起当年太乙道人从小得三清神通,容颜不老,长命百岁,即便是古稀之年,也不过如同少年人一半容貌,童颜鹤发,一身仙风道骨,可有其事?” 传说之中,太乙道人为了挽救帝后二人,甘愿将自己浑身的血脉都用以做法,多年的道法修为丢功亏一篑,再也不能够维持鹤发童颜如少年一般的模样。但可惜是人力终究无法与天争胜,即便太乙道人付出这般良多,宿命却难以改写,帝后二人仍旧相继去世,那位可怜的小皇后腹中甚至还有已经九个月的太子。 此事之后,太乙道人便自责不已,只怪自己学艺不精,没能够成功为帝后二人逆天改命,遂在帝后二人合葬之后,便辞去了自己的国师一职,云游四海去也。 谢不倾却好似从来不大信那些,面上有些轻嘲之色:“不过就是些人云亦云的故事,你还相信那些?若是太乙当真有那逆天改命的功夫,也不至于如今还在为了维续自己的性命,到处东躲西藏。” 明棠闻言,见谢不倾似是十分了解之意思,忍不住多问了两句:“此话何解?” 谢不倾本不欲多说,但见这小兔崽子似乎对这些事情十分感兴趣似的,他便也只好提了几句:“太乙道人本就是江湖中人,他能够永葆青春,自然是因为他与飞云一般,修炼了一些对应的功法,却绝不是什么在世仙人。” * 奉祝宫方才还在推杯换盏的种种热闹,似乎都在明棠这一句话砸下来之后戛然而止。 没有人不曾听见明棠在说什么。 谁不知道当年明棠痴恋封无霁,为了他连倒贴都可以,如今却说要和离——谁信呢? 大约确实是没有几人相信的。 封无霁不信,就连站在封无霁身边的姜思绵也不大相信。 封无霁还未开口,姜思绵却从二人握着的手中察觉到了他内心的晦涩不悦,她甚至先转过身来,含着两分恰到好处的惊愕与委屈:“帝姬……何出此言?又何必和自己怄气呢。” 姜思绵怎会不知明棠有多痴恋封无霁,为了他能对自己和颜悦色,为了他甚至能交出自己的丹来救她,喜欢他喜欢到连自己的尊严人格都能踩在脚下——这事儿不过就是这两日发生的,她今日就敢说自己不稀罕封无霁了? 大约是这女人不像从前一样愚笨,如今终于学会些争风吃醋、拿捏男人的手段了。 故而她笔挺的瘦削身躯也显得有些失落却形单影只,甚至松开了自己握着封无霁的手,强颜欢笑道:“帝姬比我先进门,自然更加重要,若是帝姬要无霁相陪,我怎敢多说一个不字。” 神女垂泪,端得是引人心碎。 这话说的藏头藏尾,来往宾客大多不知他们三人之间具体情状如何,只知是明棠横插一脚,拆散封无霁与姜思绵这对青梅竹马,如今封无霁不肯委屈自己的心上人,便再娶姜思绵作二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