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首后的祭神仪式上,赛诺屏退了众人,独自一人沉默着进行整套仪式。
仍是高贵而神圣的祭司礼制、仍是淡漠而慈悲的神情,但那权杖却深深杵在地面,石制的坚硬板材甚至陷出一个暗坑。
日光普照着面前的神像,祂的眸光凝实,有如再生。
“跪——”脑海中猛然响起威严而渺远的命令,分明是白昼、死气却扑面而来。
赛诺深深皱着眉,握住权杖的手已暴出青筋,冷汗遍布全身,身体疲倦乏累、仿佛不属于自己。
天赋,同时也是一种诅咒——神明之力的代价,终其一生也无法逃脱。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威压压得他半跪在地,右手却死死撑着权杖不肯低头,“我便会沿着它,走到最后。”
唇角溢出血来,那凶猛而可怖的威压骤然消失。——一旦破坏了契约,任私欲萌发滋长,那么神明注视着的目光也会同时收回。
连带着“砝码”、与“眷顾”一同收回。
虚弱的身体强度支撑不起残余的神明之力,结果就是——身体极速透支。
“是吗。”赛诺摇晃着站起身,用手背将血迹蹭掉,勾起嘴角自嘲一笑,“审判,终于也要轮到我自己了么。”
他推开圣所的门,缓步踱至前厅,却见一个小女孩啜泣着跪在前厅向神像跪拜。
“呜呜……求求您……救救我弟弟吧,救救他吧。”小女孩的额头已经被嗑出血来,却仍是不知疲倦的祈求着。
——当心中再无希望时,神明崇拜便是唯一的后路。
生命之家的专职祭司呢?……是了,他们被遣去□□了……
赛诺的眼神有些迷蒙,很难保持理性的思考。他走到小女孩面前,不自觉伸手抚摸她的头。
“您……您是神明吗?”小女孩抬头看见这恍若天神一般的人,向赛诺伸出脏兮兮而遍布伤痕的小手,含泪问道,“神明,可以救救我弟弟吗?”
神像在上——安普神庙供奉的神明,冰冷而淡漠地旁观着这一切。而赛诺迎着光的夺目身影,成为了她唯一的希望。
她根本不在乎谁是神明。只要能救了她的弟弟,便谁都可以成为神明。
如一粒种子投入春泥,无迹溪流投入大海,赛诺心中本就深种下的名为“自我”的种子悄然破开阴霾、生根发芽。
他牵起小女孩的手,虽脚步仍不凝实,但眼神却逐渐清明起来。
无私爱人者,人恒爱之;慈悲救世者,皆为神明。
为了调养精神,赛诺在为小女孩找到专职祭司后,便难忍疲态地在房内休息。
听闻消息,荧在做完近期的记录工作后便赶着来到了赛诺身边。
“咳……咳咳。”赛诺微皱着眉,仿若陷入了梦魇。荧担忧地为他掖紧被角,擦去薄汗。
萨义德风风火火地冲进房间,些许响亮地喊道:“大祭司大人!男孩的情况已经稳定了,幸亏您联系得及时。”
荧朝着他“嘘”了一声,他才缩着脖子猛地闭上嘴。
“那个……”萨义德并不清楚赛诺的情况,向荧递出询问的眼色。
荧只摇了摇头,握着赛诺的手加重了些力气。——原因么,她大致能猜到,只是没想到会一下子如此严重。
所谓“代价”,真的就这般不留余地吗……
“无论是外表还是性格,塞蒂都很像幼时的大祭司大人呢。”莉泽特轻巧地走进内间,悄声说道,眉目中满是怀念与慈爱。
“塞蒂?”荧思考了一下,嘟哝道。
“是那个小男孩,他们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了,现在给人做奴隶,被贵族折磨得濒死,太可怜。”萨义德长出一口气,“还好大祭司大人心善,买下了他们来神庙当学徒。”
莉泽特有些担忧地看了看赛诺,难得有些情绪波动,“大祭司大人看着严肃,实则一直是个很好的人啊。”
荧看着赛诺沉静的侧颜,很是用力地点了点头。赛诺温柔、强大、可靠而有温度,有时自己还顾不上,却总是周全地顾及着所有人。
没有人会比他更好了。
“莉泽特,大祭司大人身体不适,神庙的工作怎么办?”萨义德突然有些惆怅,扶额问道。大祭司是神庙的主心骨,大祭司出事,几乎一切事物都将停止运行。
“他不会放下工作的。”
“无妨。”
还未等莉泽特回答,便同时传来两声应答。
赛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眼神深沉而看不出情绪。他捏了捏荧握着他的冰凉小手,缓身坐起,身体似乎毫无异样。
“只要我还在一天,你就可以放心。”他抬眼看萨义德,声音虽温和,眸中却是隐隐的压迫感,“还有,神庙是每个祭司构成的,不要太过依赖于我。”
“是!是我多虑了,请大祭司惩罚。”萨义德瞬间怂了下来,说话的嘴唇都一抖一抖的。
他向两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塞蒂恢复之后,让他来见我。”
“是。”
…………
两人走后,赛诺长呼一口气般地躺倒在榻上,抬眼瞧了瞧荧欲言又止的神情。
“又在想什么?”赛诺就那样仰头瞧着她,双手捂着她有些冰凉的手,眸光纯粹、显得温和而无忧无虑。
他本以为荧要问她今早的事,却见她缓缓蹲下身来,目光与他相交。
“我……可以依赖你吗。”荧难得在他面前有些手足无措,眸光闪烁、眼尾泛着微红。
“当然可以。”赛诺即答道,忽得坐起身,些许有些强硬地将她揽过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