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原朝立朝以来,圣上便尤其喜爱隔三岔五地赐宴群臣。
为给韩将军接风洗尘,原太【防】祖特意命光禄寺在今夜安排一场宴席。
御膳房从一大早便急忙开工了。果子局的杂役从宫外购置了新鲜果品,拼成各类果盘;蜜饯局也提前备好果脯,撒到果盘上以点缀。
厨司菜蔬局中的大内御厨和膳工膳徒忙中有序地烹调配菜,分批次上着菜式。
洗尘宴定在傍晚时分开始,油烛局的局工们将白帽方灯、纱圆灯和红纱灯等品目繁多的宫灯提前安置在灯架上,待再晚一些的夜间再将其点燃。
案桌上放着青釉烛台,蟠龙纹、影青、覆莲座样式。再上方便是吊起的朱雀铜灯和羊角琉璃灯。
香药局和茶酒司也摆好了香炉,亦在宴席后方储下醒酒药。排办局和帐设司早已经搭铺好棚毯,四处可见装潢席面用的花瓶挂画。
原太【防】祖正面南背北,独占着正殿主席之龙椅,案上摆有黄绫。
余下群臣则各有一个绣墩,面前是摆有红绫布的小方桌。
教坊司不停地奏乐起舞、吹拉弹唱,戏子咿咿呀呀地唱着为皇帝送上的口号:“上圣天生自有真,千龄宝运纪休辰。箕畴五福咸敷敛,皇极躬持锡庶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再回神时才发觉这天已黑得彻底,宴席已至尾声。
如今不过是四月末,却有宫娥们拿着不知用什么法子得来的荷花上前来。手法轻柔地揉开花苞,宫娥们将斟满温酒的劝杯放入内,合拢以后分交给宴席上的众人。
此为解语杯,以荷花作托盘,何等风致儒雅。
“叶叶红衣当酒船,细细流霞举。”原太【防】祖举起劝杯低饮浅酌,发出惬意的感慨。
末了,他忽地调转话头,看向韩安平:“爱卿此去北境抗敌、带回二皇子,实为不易。授以大将军之位,乃是当之无愧。”
被圣上这么特意地点名道姓,韩安平自然得回应圣意,于是准备施礼答谢。
“这几日有劳国师替朕忧心国事了。”原太【防】祖不给韩安平开口的机会,侧身去问贾艽,“朕休养身子时读了一阵《晏子春秋·内篇谏》,不知爱卿可曾听过二桃杀三士的故事。”
贾艽略微思量,当即领会了原太【防】祖的弦外之音,于是顺着圣意道:“立于朝廷者,当兼备君臣大义与长幼伦常。切忌恃才傲物,否则只会自尝苦果。”
场下百官不敢再随意吃喝,皆是面面相觑。
虽说来时已有预料这明面上的洗尘宴,实则为鸿门宴,他们却仍旧想不到圣上会说得这样直截了当。
几位宫女正捧着乌漆餐盘为百官布最后一道菜,上头罩着玳瑁盖。
项守此刻恰巧坐在韩安平的对面,稍一抬头便将其神情看得一清二楚。这表情实在是说不上好看,便秘十天时的臭脸也不过如此。
项守又忽地想起多年前在自家宅院里的万荷桥旁,正是眼前这位韩大将军策划了一场好戏令他难堪,目光不禁带上几分幸灾乐祸。
许是感受到了不善的视线,韩安平也抬头看向项守。项守连忙错开视线,却又和贾艽对了个正着,暗叹晦气。
“启禀殿下,微臣听闻二皇子在上党城觅得一段佳缘,且此女子竟是苏夜之遗女?”贾艽心中微动,回头朝原太【防】祖道,“此人凭空出现,不得让人怀疑其身份之真伪。”
从宴席开场以来一直无甚举动、仿佛置身事外的吴晚然此时微微皱眉,却也并未因此看向父皇和国师,只假装专心吃面前的山珍海味。
若他并未去过上党城也罢,可他此前亲眼见过连棉袄也用不起的贫苦百姓在冰天雪地里穿着用劣等芦絮的衣裳饿死在街头,如今颇有些唏嘘。
“爱卿所言不无道理,朕抽空见见她便是了。”原太【防】祖呷完杯中酒,悠哉地应下。
项守忽地起身上奏:“启禀陛下,微臣有一事相求。近来邻近蜀地的南诏国不怎么安分,蜀人向来难治,此时遭受南诏国挑拨,特恳请殿下恩准微臣亲去蜀地平定动乱。”
“相国公言重了。既贵为一国相辅,就应当坐守京城,平定动乱一事交由武将去做即可。”不等圣上答复,贾艽立即驳了回去。
这是越过圣上抢先夺话,按理来说是触犯龙颜的大不敬。
虽然知晓国师为国为民、忠心耿耿,可原太【防】祖还是十分地面色不虞。
项守苦笑着摆头道:“国师有所不知,微臣大半生都在蜀地渡过。蜀地对微臣而言算得上故土,微臣实在不忍心看蜀中子民多遭受一天的苦难。”
原太【防】祖面色稍霁,当年项守便是在蜀地投奔他的,不由得有感而发,未多想便准了:“既如此,爱卿便去吧。”
“巴蜀路遥,微臣恐怕无法亲自为殿下祝六十大寿,特在此请罪。”项守得了恩准,笑得脸上起了皱纹,“这是微臣为殿下提前准备的祝寿礼。”
说着他便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宫女见状赶忙上前收好。
贾艽目不转睛地盯着项守,知道项守这是刻意要躲着他。那便说明昨日他拜访相国府时,对项守说得那席猜测之言大抵是说中了。
恐怕还不止,否则又何苦大动周折地逃到巴蜀去?
吴晚然偏头看了一眼相国公与国师。
看来今夜的宴席,不大可能宾主尽欢而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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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国府。
苏其央绕过院墙,逃过守卫的眼线,在白生香的住院里停下脚步。
她轻功实在太好,是故在她出声前,白生香都没有察觉到身后多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