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曾在这个皇城里如陈培言般卑微哀求,哭得肝肠寸断。
接下来是她的二妹妹,她回来省亲时亲眼看着她苦苦哀求,“父皇,母后,求求你们,我不要嫁给冯莽。”
再然后是她的三妹妹,那时苍婧在陵城无法归来。大平遍传着一个消息,“三公主苍嫆和亲韩邪!”
世上之事,无论尊卑贵贱,竟都类似。可做一些事总要一些人付出代价,或许那人无关紧要,又或许代价还未轮到自己。苍婧听着陈培言诉苦求怜,一时也说不清自己为何有所伤愁。
苍婧以前以为自己是个高贵的人,可自打被送去陵城后,她觉得自己和奴没什么两样,都是一样被人买卖。
她的两个妹妹也是,一个被卖给了姑母的儿子,一个被卖去了敌国和亲。卖的还不如奴呢,不仅被卖,还是倒贴卖的,嫁她们的时候嫁妆比聘礼多,以示与她们的夫家交好。
也许是因为这样,苍婧看这些自称为奴的人,时而会感到悲伤。
“这是你最后一次自作聪明,”苍婧转过身,不再看那卑如蝼蚁的行礼,“本宫会让管家好好安排。”
苍婧应下了陈培言,谋划着下一步的打算。
她骨子里做不了卑躬屈膝的奴,还得做个高贵的人。萧如丝让后宫都乱了阵脚,接下来便是苍婧的府邸。孙氏的嘴巴是时候要被撬开了。这一回无论孙氏说了什么,都会是撼动人心的真相。
人走人去,皇城在新的一日又复生机。朝阳洒在圣泉宫的阶石上,有一人独望辉日,紧缩眉头。
“卫君乃贵人之相,又有达官之喜,何以闷闷不乐。”
来者是圣泉宫的掌事官,当今苍祝身侧的常侯侍人王全。
萧青以为玩笑,颇是谨慎道, “我非贵人,亦不求达官,但求责内无错,一身通达便可。”
然王全历经了三朝苍祝,见惯了宫中沉浮,此言一出自然不是玩笑。历来一人升天,贵及族内,有识者自可凭凤栖宫一事揣测圣心,萧如丝必有来日。旁些贵客若是遇到此事,早早暗喜以待高升。王全见萧青不骄,反有愁色,倒是他生平难得所见。
“人于尘世,求一身通达,此愿甚好,只是老奴以为当先入于尘世,方可通达,”王全紧上几步,微声道,“陛下有令,处深宫诸多事难为,忧公主有难,准故人明日归去以助。”
萧青错愕,也知此事难辞,便应下了。
这是萧青入宫后第一次出宫。漫漫长路,殊不知路上有故人相逢。陵城侯正酒兴有致,回途之中撞见萧青,二人皆是呆愣。
酒入愁肠,若醉也就罢了,偏是程时愈饮愈是清醒。
昔年的男主人对萧青一语嗤笑道,“酒是世间愁苦的灵药,使人入梦,享尽梦中欢愉,一切得不到的皆可自视得到,此为醉生梦死。你不是沉沦酒兴之人,偏念虚妄之梦,清醒时醉不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伴着陵城候的阵阵笑声,萧青别去。
旬安城的公主府,是萧青别了一年的故地,此般归去,故地正如他离开时一般,已一年不曾踏及,历历往事云海长浪般涌上,一时道不清是哪般心境。
直至见了公主府的大门,倒生一声长叹。那一日离府时,他三度回首相望,星夜之下,此门紧闭,他也不知要看什么,就是那一扇门,死物而已。今时归来,仍是这一扇紧闭的府门,了无声息。
日已至了三竿,恰有管家开门,见了萧青作揖道,“卫君怎么来了。”
“奉陛下旨意,探望公主安好。”
管家急引他去了内院,一路与他闲聊道,“公主这几日也未入宫,且在府中静心练字。今日晨时,孙氏闹得厉害,公主心间有些乱,字写得不好,至了一半便摔了笔。卫君莫要惹恼了她。”
萧青眉头微皱,急问,“她身子不好还动怒?”
管家尚且知道这故人时常关念主人,就与他宽心道,“我等已供上了清菊茶,卫君不必挂念了。”
“清菊太寒,她身子受不住,味太苦她又不爱喝,还得佐以枣子。”萧青嘱托着,似一瞬回到了昔年之状。
管家一时愣道,“这些莫不敢忘的,卫君走时便叮嘱过。”
萧青方缓了步伐,亦有些失神,“我怕那时所述有所遗漏。”
“临走时卫君之嘱整一个时辰,大至出行,细至茶饭,我等主仆相敬,想来并无遗漏。”
萧青失语片刻,他早已嘱托入微,可还是放心不下,“不知这一年来,主人可有什么变故。”
“除了卫君离开,也没有什么变故。”官家擦了擦额头的汗,不知怎的,故人的关怀让他好生难回答。
待入内院,萧青遇公孙冥火急火燎而来,二人迎面相逢,倒显局促,互相行了一礼便叫管家去通报了。待管家出来时,就叫了二人入内。
书房之内正是笔墨难为,苍婧着了白衫,书字间眉目阴沉,她青丝未梳,胭脂未着,手下之笔已颇乱。
“公孙冥,孙氏如何了?”
“侍医诊断,是染上了和孙府一样的毒。”
“去看看吧。”她抬头间见到了萧青,一时满目凉彻,此道故人却势必成了陌路人。一个是现今的卫君,一个是苍祝安插于府内的眼睛,在今日齐聚,恐是苍祝有所忧虑吧。
萧青见她神色有异,急也解释道,“是陛下不便前来,叫我来此看望主人……”他脱口而出,却也忘了,她已不是他的主人,“是公主是否安好。”
手中笔落,恍若一声拍案,她苦涩一笑,“本宫很好,不过孙氏倒是不好。”
萧青仍欲言明些什么,但发觉口舌之辩已是徒劳。王全所说入世,莫过于就是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