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已经走了。”萧如丝苦笑道。
萧青无奈一叹,“三姐何必这般度人心思,我只是担心。”
“再担心,你也不是她的丈夫。你终究是要成家的,今日赶紧写下婚书。”
“既然三姐只要婚书,那也无妨。”萧青夺过萧如丝手中的笔,萧如丝心方落下半分,却见他写道:
星月寥寥,河汉皎皎。初雪化雨,百草青盛。
彼岸迢迢,此岸遥遥。萧风无名,煦阳在心。
“写好了。”萧青淡淡一笑,行礼起身,不愿再说了。
萧如丝看着婚书,气至心头,又不知何处去撒。她真的不懂,世上怎么会有人喜欢那样一个公主。
“我与你寻良配,你说你喜欢她,我让你写婚书,你还是写她。你就真的非她不可?”
萧青一下僵了步伐,背影落在此屋,心又在哪里呢?念到她,就像他的心头肉。
萧青如此,苍婧也是如此!那夜苍婧落荒而逃的模样萧如丝始终难忘,他们两个就是这样惺惺相惜了吗。
“对,非她不可。”
听着萧青那一句笃定,萧如丝慌乱不已,“你要葬送自己,葬送前程不成。她可是皇家的公主,是你昔日的主人,你去招惹她,日后我们将如履薄冰。”
萧青只是静静站着,萧如丝一字一句,他都不曾听进一般,“三姐不必对我说这些,更无需将我算入你的谋划之中。宠辱不过一场浮华,三姐要争的也不会永久。三姐的荣与我萧青无关,三姐的辱萧青会一同承担。但也请三姐记着,我成为今日这样的人,断然不是为了你口中的前程。”
“不是为了前程,那又是为了什么?为了她吗?不过是她当日救你一命,你心存感激罢了,哪里是什么情爱。”萧如丝试图去澄清萧青这场可笑的怜惜,他这样至情至圣的人,一定分不清楚的。
萧青想着苍婧,温柔一笑,“心存感激者诸多,但无一人与她类似。”
“你何以为蛇蝎女子疯了魔。你这般热烈灿烂之人,与孟家姑娘方是匹配。”萧如丝真的慌了神,是萧青太过单纯,他不懂世间险恶。
萧青回身,那是他最为冷漠的样子,是萧如丝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她十分诧异,好像面前的人从未认识。
“三姐可知,我也并非是生来热烈灿烂之人。”
萧如丝错愕,在萧如丝的眼里,萧青从来都是温润柔暖之人。
“我是一个被世间遗弃的人。”萧青说着便面露痛苦。
那些镌刻在心头的伤痕屡屡出现,萧如丝也收起了剑拔弩张的面目,“我以为你和我们不一样,不会在意母亲这些事。”
萧如丝以为萧青没有亲眼见过母亲,就不会在意母亲那么多事。
他们的母亲因无力抚养那么多孩子,将萧青交付给了乡下的农户。
萧如丝只知道她有个弟弟,却从来没有见过一眼。
后来,萧如丝跟着苍婧去置办送给陵城各大官吏夫人的首饰。出府时,在府门外捡到了一个乞丐。
苍婧那时候都怀疑他,但他昏死过去,苍婧犹豫片刻还是把他拖进了她院里,让人救他。
萧如丝就是在那时看到了他脖子里戴着的铜钱。那是母亲留给他的,刻着他的名字,萧青。还有他的生辰,文景十二年,正月十五生。
萧青后来只说过,他自生来无父无母,农户把他卖于富家为奴,成一放牛郎。
生如草芥,终日受尽打骂,此生无所挂念。偏遇一行路人,告诉他,他脖子里的铜钱是陵城侯府的。所以他逃出来,来了陵城。
其他的,萧青也没有说过。
“我那时非一路向生而行,而是我来问问,既然我有父有母,为何将我遗弃。这世间生我为何!可是我问不到了,因为母亲已经死了。我枯骨之躯,形神与死尸无异,因这世间对我而言没有什么值得的,”萧青靠在了门前,一身盔甲照在斜阳中,冰冷的一面慢慢被阳光照亮,“我本以为一生如此,是主人让我见了不同。”
萧如丝嗤笑他的呆笨,“她让你见了什么不同,她就是那样一个蛇蝎女子,而你竟可怜她。”
“是她先可怜我的。”萧青道。
萧如丝笑不出来了,“她怎么会……”
萧青倚在门口,抱着剑望着阳光,眼中多了柔情万种, “你们都说她心如蛇蝎,但只有她看出我很痛苦。她还塞了我一块枣泥糕,让我尝尝甜的味道,跟我说不要学她。你们从来不知,我是因她看到了世间最灿烂的日月。”
谁又能知,眼前朝气蓬勃的少年,是因苍婧而存在的。
他这副痴痴的样子让萧如丝想起了母亲,总是执着一些错误的事,到头来都没有好下场。
相思之苦,病矣。是病便毁人身心。
“缘是我想错了。我以为你靠近她,照顾她,是为了讨好她。我以为你练武,骑射,习字,是为了出人头地。原来你是在向她靠近,为了她,你才不想再做一个奴,”萧如丝想到了什么,满脸惶恐,“以大平之律,奴若娶主,罪及弃市,立当处死,其子女终生为隶妾。你莫不要告诉我,就是因为这个,你才不想再做奴,你才要离府。”
跪直的双腿无比紧绷,萧如丝屏息望着他,这番猜想可不是真的吧?
一个主,一个奴,以大平律例,若是在一起,就是死罪,殃及子女。所以,萧青才会离开府邸……
可即便他不再是奴,单单是流言就足以摧毁他们,何况他要的是堂堂公主,诸侯之妻。
“正因她灿若日月,我方想与日月同辉。”萧青根本没有畏退之意,他面着太阳,无比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