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愈是接近,苍婧的眼也埋地愈深,“都是你,没人陪我了。”
就是因为他,她还忍不了任何人欺负他,直把这一场风花雪月都撕烂了。
“我陪你。”萧青走到她面前,他也不知她伤成什么样,只听到宫中说,她离开丰月宫的时候很狼狈。
“好啊,”苍婧笨拙地撩开广袖,见萧青不动,便拿他的手放于腕上,“你知道为什么我让百里扶央离开吗?他替我把脉,就像这样一直搭着我的脉,然后总要开给我一些药,说是治我的体寒之症。他那么执着地要治我,一点不认输,可他连说句真话都不敢。我治不好了,永远治不好了。”
纤弱的脉搏在指下跳动,萧青十指稍稍一搐,在寒肌之上久久停留,萧青不是侍医,自然不能像个侍医聆听观望,只能静静陪着罢了。
饶有醉意的苍婧只管续着酒,眼中唯有这片花海,“明明治不好,他还非要治,”她笑得张皇又悲哀,“他的药太苦了,我是为了不想喝药,才让他走的。”
听罢,萧青眉心一皱,清澈的双目似添了一道血痕,“那主人别喝酒了,酒也是苦的。”
苍婧歪头不解,“为什么你不讨厌我,我这样的女子什么都没有,若不是个公主,早被世人弃了。”
酒入杯觞,苍婧手臂一颤,竟是被萧青夺下酒来。
一切的强颜欢笑都消逝在娇容之下,他拿出一方丝绢落上她的手中,绢白得刺眼,一如他身上不惹尘埃。她诧异几分,他悄然一笑,缓缓打开,里面有几块枣泥糕,“吃这个,甜的。”
甜的?苍婧口中被塞入了一块枣泥糕,甜还没有尝到,暖烈的心跳却似一团火焰烧遍她的全身。
世间万物,除他之外都是暗淡无光,日月星辰,也不及他在这里赠与的流萤。
苍婧害怕这种感觉,她起身对月,一袭红绸浓烈却又冷清,“萧青,你告诉本宫,本宫要怎么办,”苍婧无助又彷徨,“本宫真想无爱无恨,这样就能赢过他们。”
萧青失了音,清癯的面庞似冰霜一般,“人,又怎么可能无爱无恨。”
就如他,心中有一言温情,暗暗说了千遍万遍。见了她,情堵在了心口,恨这天地生他为奴,不敢累及主人。
她对月独酌,孑然一身,浓艳的妆容是她独爱,唯有浓艳方能遮盖面容的憔悴,“他们都怪我,恨我,我也很想知道,本宫身为公主,为什么要活成讨人厌的样子。”
壮伟鎏金的深宫满是筹谋,富丽堂皇的公主府她一人只有寂寥。贵为公主,竟满目沉痛。
萧青不禁心口一震,带着丝丝隐痛的心跳,也不知是在为她,还是为了自己痛。
一份热血上了心头,他一无所有,只能把自己的温暖给她。
“我不讨厌你。”
苍婧横手夺过酒,笑得可悲。他恍惚了神智,只见她的眼落下,空是伤愁望尽浮尘,“你不要总是来看我,离我远点。”
他也似是若笑,眉目孤傲,亦有苦楚万分,“你怕我吗。”
红衫撞入他呆滞的目中,她扬着微润的眼睫,看了他很久,泪流不止,“对,我怕。这世上没人对我这么好,你叫我根本不知该怎么办了。”
“主人怎会不知如何是好?”
翩翩嫣红风情潋滟,她言笑间不过轻看了自己,“因为我……不,我不能告诉你,”她抵住了自己的唇,不再说了。笑了笑后,她又道,“我说过要成全你。我想起来你曾向往骏马上的大将军,可以驰骋疆场。你想做大将军,我会毁了你的愿望。我的梦已经碎了,你的梦还在。”
可他的梦不止是这样!
“山河要无恙,主人要长乐未央。” 萧青急道。
宽慰的话总是能解人忧愁,特别是他说的。
“你真好,是世间最好的人。”苍婧淡淡垂下眼,这酒暖烈,使她一时看不清眼前人了。
苍婧伸手一扶,晃不知昏昏沉沉的,酒醉麻痹了意识,便撞入了他的怀。心底还有一句话却累的说不出来了。
他是世间最好的人,自然也要最好的人匹配,可那人,绝不能是她。
萧青僵僵站着,微热的心头更生疼痛,以至酸了眼睛,“我不好,我还不够好,主人。”
她迷迷糊糊又听得他唤她主人,长嘘一声,“你啊,别再叫我主人了。”
他总不知,他一叫她主人,她就想起那些欢笑过的时候,可她再也回不去,得不到了。她说完累极了,睡了过去。
她整个人软软地倒下,他双手一扶,随之半跪在了地上。她睡着了,没有了焦灼的不安,只留给他心跳凝冻般的安宁。
一呼一吸暖暖的在他脸上吹过。他没能犟过自己的心,低头一望。
她在他怀里安安静静的,眉头也松了,好像再也不用烦扰。他多想这不是她醉了的时候,而是她以后的每一日。
“我不敢,我还不好,远远不够好。”萧青轻轻一拥她。
她怎知啊,萧青每一声主人,都是在提醒自己,他还不够好,还不能说出他的心声。
萤火照得含笑花如一片霏雨,她睡了,难得安宁一憩。
他拥着她,唯有此刻,她不用住在心里,唯有此刻,他可以与她相依,不用理会这虚妄的天下。
府内含笑,他之所植,乃是相思。
可是啊,他之所求,乃是痴梦,一个奴,一个主,律法不容,世人不容。
往不知何时情已起,知了,才觉情深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