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不顾她身为公主的尊严。
“你看看你的样子,你是公主,却已经没有高贵可言。”程时越来越不认得她,她不仅可怕,还不堪入目。
她落出一道狠泪,“是你让我知道高低贵贱是世上最大的谎言。你撕烂了我的高贵,把我践踏在脚底,让我失去所有尊严。你视他低贱,可在我眼里你最低贱。”
她把他看得不如一个奴,程时当然气愤不已,“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敢和他在一起?是你想和他光明正大做夫妻。因为你这么想,所以你不敢。你看他不低贱,可别人看他低贱,你是公主,你丢不起这个脸,做不了和他一样低贱的人。你知道那样你将受世人耻骂,将为他付出性命。”
程时依然讽笑着她的荒唐。大平的煦阳公主,她花了多少心机手段到了今日,只要是她想要的,从来不会失手。
这样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公主,已经得到了权利,地位,财富,为什么对一个奴,却什么都不敢做。还不是她想要的更多,她想要的将葬送她的高贵。
“不是,不是!”背部的伤疤又在隐隐作痛,苍婧不住蜷了身,她像个败者,伏入心间的阴暗,舔舐着岁月里累累的伤口,“因为那个想爱的人是我,不是他。因为那是我。”
她垂落着头,像个落败的将士,程时似看到了最触目惊心的一幕,“你在说什么?”
“你们不懂,你们永远不懂。他是最好的人,可我呢,我又怎配得到这样的爱,我除了害人还能做什么?”
论之到底,竟是她觉不配拥有一个奴的爱。
一个主,一个奴都是痴人。
一个怕害了他,一个又怕及不上她。
在夜深人静时,窥着自己的钟情。晨时,所有的梦都随着太阳的升起而清醒。
“一个奴,你却说他是最好的人。他好什么?他连怎么做个奴都不会,他不听话又僭越,一副臭脾气谁看谁讨厌。只有你看他最好,” 程时对她无奈一笑,漫雨之中她多有憔悴弱不可及。
程时从未见苍婧如此挫败,她厌恨自己,就如他们厌恨她,程时不免嗤笑道,“你总是妄图主宰自己的命运,你为什么要去主宰?从你想要主宰的那一天起,你就输得彻底。”
枝叶沙沙,黄莺高歌鸣啼,从树上冲入雨中展翅高飞,头一回,黄莺的啼声远甚鹰隼惊骇。
苍婧眼前闪过血流成河的小巷,血,遍地的血,手中的血。耳旁依旧回荡着一个冰冷的声音,压迫她浑身的血脉:你是大平的公主,爱,你不配有,自由,你没有资格。
可是,她从来都是想要的。
雨渐大,击在了她的眉心,她怀着熊熊怒火,为自己哀鸣,“为什么你们总是要伤害我!”
“是你自讨苦吃,你身为公主还自大妄为。你以为你可以高飞自在,可你本就是关在牢笼里的燕雀,你不应该想飞出去。”程时道出了这赤裸裸的现实,这就是真相,这就是他皇族公主的命。
“你说我是燕雀,何曾知道燕雀生来就是会飞。是它被关在牢笼里,是你们在砍掉它的双翼,剜去它的双目,让它不知飞,不知哭!”
程时有一时的骇目,她所想要的他万分不解,“身在王侯家,你要什么自在?一切都是定好的,你要的不配有,不能有。你非要当这异类,就是人人得而诛之。”
她笑了,再一次为这份悲哀而痛笑,所有的血泪萦绕在眼,过往的伤痛弥漫全身。
她没有倒下,反像是从铁血里冲出的将士, “那本宫就做这异类,只要是本宫想要的,什么破规矩都阻止不了本宫。本宫依然可以光明正大。”
她仿佛提着一把剑刺穿了程时的胸膛,眼里燃着一报血恨的火焰,程时在那一刻无比怕她,“你要干什么。”
“世间道我不配,我就逆世而行。本宫要天地看看,从来不是本宫不配,是你们不配!”
二十二岁的年华,苍婧总是眉宇阴沉,以最最浓的胭脂画着她的伤愁。
就在那一刻,她像是疯狂的妖魔,扯断了人世封困她的枷锁,她的伤愁被她嚼碎,她远奔而去,像是执意在人世中行那异道,那时程时还不知她要去哪里。
而现在程时知道了,大平的煦阳公主一定在朝着这里而来。朝着她梦寐以求,朝朝暮暮的爱人而去。
荒唐啊,这世间的一切都是这样荒唐。一个骑奴,一个公主,竟早已双双奔赴。
“愿从此世间,唯我独醉。”程时好似大醒,又好似大醉,吃了一颗药。
从现在开始,无论程时生老病死,他的生命中都不再有哭泣的宫燕了,也没有会刺伤他的利刃了。
天灰蒙蒙地就像黑夜一般,皇城里的人向着心中的日月奔去,殊不知皇城外的她亦朝他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