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梦也无妨。萧青抱着她,就像是拥有了整个人世,“因为他们都恭喜我娶你,我当然要喝。”
他说着有了眼泪,她轻轻擦过他的眼角,“你很高兴,我也很高兴。这世间把事情都弄得太复杂了。嫁啊娶的一团乱。不知是他们赢,还是我们赢。”
熟悉的香味就在身边,遣散了他眉头的深蹙。他望着她,双目可及的她是他心头的跳动,“他们赢了,世间的规矩我们都不认,唯独定下‘夫妻’这种规定,我们无法挣脱。只有成了婚,我们才算在一起。”
“可他们还定下了‘主奴’的规矩,在这个规矩下,我们成不了夫妻。所以他们也输了。”
醉了的人眼眸仍然澈亮,随她一笑,“这就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她轻抚他的脸,笑之亦是不甘,“我只是恨。‘夫妻’这种规矩,让无法得到的人视它为向往,让不想得到的人视它为束缚。我们却已经视它为向往,是这个规矩赢了。”
“对,它深入人心。可你我是俗人,在俗世都摆脱不了。”他哭了笑,笑了哭。
她陪着他一笑落泪,“俗人啊,你能陪我多俗?”
世间荣华终如繁花,一吹就有落时,唯有寻常的岁月不会凋零。从今往后平平常常,做了俗人,不知可会俗透了。
萧青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红纸,“婧儿,我很俗。”
大红的婚书展开,裱了金箔,其上正是萧青所书:
星月寥寥,河汉皎皎。初雪化雨,百草青盛。
彼岸迢迢,此岸遥遥。萧风无名,煦阳在心。
一纸婚书,用了他的名,与她相配。他都不知过了多久了,这份心意终是可以让天下来贺。
他于醉梦里唤着她,身子越来越沉,就连骨头都变得越来越软,他动不了。但他还是要说,“一辈子,两辈子,很多辈子我都想和你在一起。不想叫人拆开我们。”
一纸婚书,有如承载了过去,现在,还有未来。
他觉是梦,她又何尝觉得不是?
以往穿婚服,见喜礼,她没有欢喜,只有血恨。她要逃逃不掉。
今时岂能相同?
她自己选了她喜欢的人,本以为那是可望不可即,但她真的要和她喜欢的人成婚了。
那做一回俗人吧,顺从于世间定的“夫妻”的规矩。以这个规矩来告诉另一个“主奴”的规矩,他们是在一起的。
“虽然你这写的很是肉麻,但我收下了。”她把婚书放在了心口。
以往听闻女子嫁人会哭,苍婧一直相信那是因不愿嫁而哭。可看着萧青亲笔婚书,竟会一边欢喜一边泪流。
俗人就是这样吧,嫁人时,都会喜极而泣。
俗人就是这样吧,堕入深渊之地,又甘之如饴。明知什么都如虚幻,可为彼此还是停留在此。因为唯有彼此是真切。
七月十二,东风来,无雨,骄阳明媚,宜嫁娶。
鞭炮声响,煦阳长公主府门开,两街不少人来观望这场大婚。
皇家帝姬,九天之凤,红妆在身。新娘静待良人来迎,两颊未渲胭脂,却有红晕,相衬凤冠垂下的两道红穗。
出嫁之女笑若桃花,明眸皓齿。萧梅和萧素儿各在苍婧身边,帮衬这个新娘子。
皇家嫁娶,礼仪有度,萧如丝只叮嘱她们一点,“新娘子一人忙不过宾客来贺。要挡着些酒,莫叫她喝多了,坏了大好的吉时。”
吉时未临,新娘子还有些紧张,不住搓着手。
萧梅拍了拍她的手,“莫担心。快到了。”
一身嫁衣的公主在眼,萧梅心中千万之思。哪里想得到,一眨眼的功夫,公主就变成弟媳妇。从主奴结成了亲族,都像是上天在谱写一段离奇的美梦。
萧梅还没反应过这场梦的真实,就听到了一声,“吉时到!”
黄昏之时,吉时已到。人人欣盼之刻,大将军府的车马却还未至。
再过一时,两街看热闹的人也张望不已,府内的人也开始心焦。
萧梅悄悄拉过萧素儿,“萧青是怎么回事?难道不知时辰。”
“我去看看。”萧素儿跑去门外,仍未看到大将军府的车马。
苍婧双眼微垂,桃花娇容再美,也难耐这不寻常的迟来。
街头人潮涌动,都要看旬安城中的大将军如何迎娶长公主。然迟迟不见新郎车马,却有宫中车马疾驰而来。
王全下车时,摔了一个趔趄。跑到了府里便喊着,“长公主!”
那声落,王全又被门槛绊了下,手中之诏悍然落地。
锦绣红缎围了府邸一周,一张白纸黑字的急诏格外醒目。
待嫁心切都为这短短一句破灭:韩邪南下攻城。
苍婧见此诏,身骨寒透。
“长公主,韩邪南下攻城。陛下已到城北军营点将,大将军今日要出征了。”王全在地上都来不及爬起。
苍婧一时看不清眼前之人,也听不清他们絮絮叨叨的话。
“长公主。”萧梅扶住苍婧,她只听到苍婧在轻念。
“他要出征了。”
本是待着大将军来迎娶的公主,一瞬夺门而出,解开了辇车的马。
满街翘首以盼,却只见得冲出府的新娘。她一身嫁衣似红烟掠过两街。旁人不知她何去,只预感美若天仙的新娘今日成不了婚了。
远处的兵刃战马已备。旬安今日为新人铺上了红装,但是将军已披甲待战。
七月十二日,萧青没能如愿迎娶他的公主,他要为这片山河而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