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苍婧。
丞相身死,苍婧本想替他收尸。但见有人给他收了,苍婧就离开了市集。
马车路过一路长街,横遇两人争执,车就在前停下。
苍婧闻一女子哀求,“别杀我,我给你当牛做马。”
又闻男子道,“我爹死,你殉葬。天经地义。”
苍婧随即拉开车帘呵道,“住手!律法在上,婢妾奴隶不再殉葬。”
车前见一富贵男子绑着一贫女,那贫女正挣扎不止。
那男子对苍婧不屑一笑,“你算什么?知道我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律法所定,需得从之。”
那男子依旧无恐,“我供着朝里朱奉常。他跟我说了,碍事的人今日死了。天下不会再有人管了。你有朱圣人大吗?”
有没有朱圣人大,历丞相之死,苍婧还真难断言。她扔给了那男子二十金,“我买她。”
那富贵男子收了金,掂了掂,“你买她一个,我再换一个。”
那男子悠然离去,苍婧已见千千万万殉葬人。
她能买多少人?全天下吗?
当然买不了。
苍婧带着那女子离去,那女子呼她为“主人”。
天下仍是如此,世间有奴,尚不能改。是章子英在尽力改变罢了。他一去,必将恢复原样。只因章子英所愿,与当世不同。
旬安集市忠烈血,尸骨长埋农作间。锄草丞相一去罢,世事皆复当年时。
他留下的只剩一座墓,墓有曰:无名之人,秋娘葬之。
墓在山野,可见日月星辰。墓周植了春花的种子,来年春花盛开,可见一番花好月圆。
他走了,留给世间的或许不剩什么,又或许攒在岁月里,只是还不到时候。
朝堂无相,官场颓败。
张子文深感愧对丞相,请求西行。他欲为使臣,联络与韩邪有仇的西域各国。力争联盟,一同抵抗韩邪。
张子文西行壮举,苍祝大为感动,给了他一行百人,亲自践行。
待张子文离去,吏府吏长严秉之突然请辞。这让苍祝措手不及。
明明盛夏时,但世间不见明媚日。苍祝顿有一蹶不振之状,与苍婧下棋难有思量。
棋间便说起那个头疼的吏长。
“你知道他的理由是什么吗?他说他病了,朕看他吃得下睡得着,气色好得很。”
严秉之请辞的理由算不得妥帖,但他的请辞苍婧并不惊讶。
严秉之在章子英被腰斩后,一下子没了朝气。
他遇到了李合。李合就像是胜战而来的凯旋之人,他轻蔑地告诉严秉之,“你的律法永远赢不了我。”
李合轻视律法,又再一次用阴谋赢得了胜利。
严秉之那时看着一片宫阙,审视了很久,他问苍婧,“我不懂,律法不就是为了主持正义,弘扬正道。可若律法不能惩处奸邪,正不能胜邪,那还需要律法做什么?”
苍婧没有办法解答。她向往这些正道,却也难做像严秉之这样的正道之人。
她只能告诉他,“严吏长,律法由人定,是看谁用罢了。更非律法败给了李合,是我们败给了世间难为事。但你可以继续追求你的正义,正义没有错。”
“我志以法除奸佞,怎奈奸佞以法斩忠良。”
严秉之那时手持笔录,笔难书,录已空。苍婧想他也是可怜人,就与苍祝道,“严秉之的病是心病。”
“管他什么病,朕让侍医天天给他看。”
苍祝后来没有批严秉之的请辞,准了他一个假。他抓着严秉之的理由不肯就范,非要侍医去给他诊,诊出是什么病再说。
自日起,皇城宫阙一片哀寂,朝政官场重现阴霾。
朝闻有官突然身死,乃不服李合之人。杀鸡儆猴,遂有倒戈相向者。朝堂之乱,正如章子英所料,依着章子英临死之谏,苍祝下诏令,招募举国上下青年男子为兵,凡有志报国者,皆可前来。
正值大将军北战,胜败不知。得此诏令,确有勇夫,愿为国而战。此令一下,诸亲王难扩兵马。亦如章子英所料,朝中之臣再度摇摆不定。李合指望一手遮天,却步履维艰。
一盘盘棋越下越久,朝去暮来,君心难定,未有出路。
又值一日深夜,圣泉宫中落子声声。
苍祝正行一步,“无相压九卿,无人有子英之魄。”
苍婧仍念惋惜,行棋亦慢,“良相已入土,世间再难得。”
苍祝紧追棋子,“那皇姐觉得朕还需要丞相吗?”
棋停半分。
将相入土,忧也罢,思也罢,总得思个他路。
苍婧问,“陛下要改官制?”
“不算改。既然无相压九卿,那就朕来压。朕收丞相之权为朕所有,丞相之职保留。朕只要一个人做上这个位置,恶心李合。”苍祝声有战势,似个拉弓上弦的将军。然突起困顿,又提不起一点精神。
苍婧不再落子,执了身侧茶水沏入,递于苍祝,“是不是你找的这个人,他不想干。”
“什么都被皇姐看出来了。”苍祝接茶而过,郁闷难消。
“他好歹当过你的太傅,你还不知他的秉性?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丞相的人选,苍祝现在能相信的只有杨贺。但杨贺先前因相位丢了夫人。现在刚过了好日子,当然更顾着家里。一生丢两回,是个人都承受不起
“既此权为朕所有,那就要个怕的人。”
苍婧拿了棋,只做思棋状。
苍祝又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