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一把匕首在她手中拔来拔去。
身后人踏夜而至,“长公主,何事唤老奴?”
苍婧背坐在前,王全看着她身影比以往瘦了不少。
“我想送她一样东西,你帮我个忙。”苍婧眼底望尽利刃,了无波澜。
“你的生母是李夫人,太后烧死了她。”沙哑的低吼,刺鼻的血腥剖现在眼前,胡亭在她耳边说的就是这一句话。
这短短一言,便可将种种仇怨明了。
多么令人难以怀疑的理由,苍婧一下就相信了。多年来的不解,多年来的痛苦在那一刻有了解脱。
瑞家村里埋着太后的身家秘密,苍婧早已查过。当年宫中所有的宫人名录苍婧也查过。合欢殿中宫人俱亡,然当年接生的稳婆还在。
苍婧逼问了她,她说,“太后当年假孕,要我换李夫人之子。”
后来,苍婧去了皇陵。人人都说先帝墓中有李夫人的衣冠,是李夫人死后,他就让人放入的。
墓碑之上,龙凤同飞,墓上凤纹与苍婧肩上的印记如出一辙。
苍婧没有在皇陵喊李柔一声母亲,她只是看着那个帝王的陵墓,“是谁的女儿重要吗?对于皇家而言,都是一颗棋子。不过本宫今后再不做棋子,也不做弃子。”
她忍着伤感,只想做个下棋人,拇指的指甲死死扣着食指的关节。她怨恨她的父皇,他为什么要相信李温,为什么要让这一切发生。
“这个秘密,到底该如何处置?我能在陛下眼下居于旬安,是仗着我与他至亲血脉,是他的亲生姐姐。”她问那座陵墓,陵墓又如何回答。
先人撒手一去,留下了一身债。
直至今日,苍婧也不知要不要让苍祝知道。
她的匕首出鞘入鞘,似若在奏一曲不眠之乐。
“我饿!”长寿宫又传来了阵阵嘶喊,每日两顿,顿顿稀饭。直到今天,李温打翻了她的饭食,冲到了门前,不住拍打着门,“每日都吃这些,哀家不要吃!哀家要燕窝鱼翅!”
星夜之下,浩瀚的大平皇城,只有长寿宫这一处如此凄凉。饥肠辘辘,让李温的忍受到了极致。她的指甲在门上抠着,留着一道道抓痕。木屑脱落,渗进指甲缝里,嵌在其中亦是生疼。
可无人回应,无人搭理,她所有的荣华都被收走,只剩下四壁空空的宫殿。
“苍祝,你这个逆子,为什么要帮一个外人!”
三十入宫,五十六岁,她熬了二十六年,费了多少心机,李温都记不清了。凭什么换来的是被一个逆子困在长寿宫里,困在她曾经最向往的地方。
宫门狂怒之下,李温耳边一痛,是一曲琴乐哭吟传来: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载阳,有鸣仓庚。”(注:出自《七月》)
李温怒骂,“谁,谁在唱那个贱人的歌!”
琴声和歌声仍在继续,还伴着一缕浓香传来。李温闻到香,捂住了鼻子。但已无用,她视线一昏,神智松散。随着七月之歌,四壁就像变成了画卷,李温看到了那个如春日暖阳,如黄莺娇俏的女子。
李温不愿记起她,可李柔的容颜越来越清晰。
“谁点的香,”李温一掌掌拍打着门,歌声琴乐也传来,“唱什么,哀家让你住口,住口!”
头开始昏胀,这抹香可让人致幻,李温非常清楚。她已免不了看到李柔,她一生最恨的人在那里弹琴,一身素简衣,年轻风华时。
那一年,李温三十,她二十。家中贫贱,家母教诲,结交权贵,以攀盛荣。
李柔却道,“此非我愿。我不想荣华,不念权势,不屑财富,粗茶淡饭便以知足。”
李柔逃避着她们母亲的安排,用着她的琴乐畅想她的自由。
而李温只知道一点,李柔是个不切实际的蠢丫头,这个家要想爬起来,就得靠女人攀附权贵。这是她们的母亲教的。
李温时常去算命,算命的说,“夫人注定是个不凡的女人。”
李温就此深信不疑。
李温第一个嫁的夫君,只能给她温饱的财富,不足以给她更多。
适逢长公主府邸广揽歌姬,李温便踢开了他,毫不留情地告诉他,“反正都是伺候男人,伺候一个普通男人,不如伺候天下第一的男人。”
李温来到了苍慧府中,那时她是府中年纪最大的一个。
苍慧当时笑她,“三十了,怎么可能还没嫁人。”
她便说,“嫁没嫁过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让长公主得偿所愿。”
苍慧那时穿着一身蓝紫色的金边华服,那是李温第一回见到这样的荣华,她向往极了。
苍慧走到她面前,“你知道怎么让一个帝王开心吗?”
李温只看着苍慧头上的金簪,“帝王和一般男人有什么区别?”
“没有,”苍慧当时是这么告诉李温的,苍慧还说,“我弟弟被我母后管得太严了,他要一个女人给他自由和爱,”苍慧持袖掩唇,怪笑连连,垂首问她,“你知道什么是自由和爱吗?”
“我知道。”
李温其实根本不知道,但是李柔知道。李柔是什么样,李温就装了什么样。
她装着李柔半死不活,清冷无谓的样子来到先帝面前,用着根本不是她的面貌拉住了先帝的手,“我不想荣华,不念权势,不屑财富,粗茶淡饭便以知足。可我见了陛下方知,三十年只等陛下一人。冒死而来,只为陛下。”
李温装着李柔,说得自己都烦了。可先帝真的信了。
他带她进了皇城,封她为美人。
皇城是什么样的?就是在这里,就是李温现在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