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粉樱如潮,上野公园内,到处是身着和服,漫步赏花的小姑娘。
由于是下午的商谈,若娢和杨梓吃完早饭便来了这儿。
“这花真漂亮。”若娢伸出手,却在碰到那花苞时又停下来,“你经常过来吗?”
东京确实是个稀奇的地方,只是初次抵达的兴奋过后,还是能感受到游离于身体之外的陌生,在听到那些叽里呱啦的异国语言时。
杨梓没及时回答她的问题,他在心里默数过后才说,“大概十年前,在东京大学交流过一段时间,后来回国创业,基本没有回来过。”
“怪不得。”若娢投去赞赏的眼神,“我听杨妍姐说,你一直是个学霸。”
“学霸可是很辛苦的。”
杨梓感慨着玩笑,若娢当他谦虚,“有人努力也达不到的水平。”
“世上有的人,天生就不用努力。”
仍是轻松的语气。但也是实话,如果谁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都能瘫在床上纹丝未动就能毫不费力获得旁人极力追逐仍求之不得的东西,那苦难和荆棘,谁又愿意忍受呢?
若娢正打算安慰他,杨梓便又说,“我和少聪,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这事,若娢却不知道。
初遇杨梓时,她一直以为他和严少聪一样,是那种家财万贯流连风月场,无所顾忌的富二代公子哥。
“有次外出喝酒,就碰上了。”杨梓记得很清楚,“那时他大哥严少通还活着,他是跟着公司过来的。”
日本华人不算少,但闫城的同乡,碰见只能说稀罕,所以两人关系后来才走得如此亲近。
“后来回国,因为人脉欠缺,资金周转不灵,很多次,都是少聪出手帮忙。”
杨梓其实比任何人都明白,都懂得初次见面时若娢那句话的含义——他以前不是那样的人。
“少聪其实心地不坏的。”甚至可以说,是个很善良的人。
“说到底,还是我的错。”
古人都说睹物思情,何况是一张同杀人凶手一模一样的脸,谁见了都不会不疯吧?
“我给你拍张照吧!”杨梓忽然说,河畔溪水潺潺流动,载着零落的花瓣,一路而下,不知终点在何方。
若娢其实不擅长拍照,更不会做那些可爱扭捏的动作,尤其是,她在意额上的疤,别说拍照了,照镜子都很少。
“拍一张吧,现在樱花开得最好,这时节每年不多见。”
若娢于是向后,靠在石栏上,随意比出个剪刀手,“咔嚓”一声,胶片定格在此处。
“你别动,我也给你照一张!”若娢想起他也很多年没回来过,若娢举起手机。
“别了。”杨梓骨子里也是个腼腆的人,“别!”
他下意识伸手挡住脸,在以为若娢已经拍完的时候才站正。
“好了。”谁知若娢这才按下拍摄键。
“走吧。”若娢将照片存在相册中,虽然没有捕捉到正脸,但侧身而视,姣好的面庞还是被她记录下来,反倒有种随意抓拍的生活感。
杨梓跟上去,伸着脖子好奇,“给我看看!”
“不给你看!”
“这么小气?”
“回去发你!”
严少聪买的是神户的机票,肖白的朋友,也是他的朋友,那几年被送到美国时偶遇的华人兄弟,后来定居日本,娶了眼前这位可爱甜美的小姑娘。
婚礼是在草坪上举行的,男方的家人早从中国赶来,女方是神户本地,虽然有语言障碍,但双方热情不减。
他们出国的年纪都差不多,严少聪甚至比新郎大几岁,只不过他自小被严家保护得周全,以他朋友的话来说,心性上,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伙子。
婚礼司仪情感充沛,新郎新娘朗读誓词,互换戒指,在亲属的见证下亲吻拥抱,一切都水到渠成,相爱的人,毫无阻碍,繁琐的流程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点缀。
严少聪坐在最后一排,从最初的不以为意,烦躁不安,直至后来伴随着钢琴曲缓步而至的新人,一瞬间,有些晃神。
晚饭之后,新郎新娘亲朋好友合完照,严少聪打了个招呼,便悄悄离开。晚上十一点,飞往东京。
杨梓吃完饭便离开了酒店,不知是天气原因,还是因为来了日本,中国菜她都吃不下一口,胃里翻江倒海的,只能打包回来。
下午没有精神,一觉醒来,已经是晚上七点,窗外,天正在隐入黑暗之中。她起身,脑袋迷糊不清,想上个洗手间继续躺回去。
瞬间,地板的震动像泼盆凉水般浇灌下来,她被颤得跌坐在地,脑子几秒钟清醒,墙体被巨大的能量带动,裂缝间,水泥石无情地沿滚落在身上。
楼道里的哭声越来越响,人群攒动的逃离,孩子的喊叫,天昏地暗,阴暗无光。
“地震”,若娢脑子里冒出这两个字,一时间手足无措。她几次企图站起,又被地面晃动得跌坐回去,反复几次之后,小腿上钢板错位,血水又渗出来。
“快逃命啊,快走啊……”
檀木门被震开,门口拥流的人群里,几个华人操着地道的中文冲她提醒——每个人都在往下走,若娢紧咬牙关,□□的疼痛遍及全身,说不出一句话。
门框上,天花板摇摇欲坠,终于在失去支撑后毫不留情地重重砸下来。
“啊——”
一声尖利的喊叫,若娢勉强撑起的上半身也倒下去,被紧紧压住。
……
人即使跪在大自然面前,也挡不住洪流的力量。整个繁华东京,在怒吼般的地动山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