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看起来无所事事的样子,她此刻内心依然在思考着那些,在白天怎么都没有想出答案的事情。
人一旦对周围的环境卸下防备,再专注起来,注意力便会下降许多,连一只小球当着她的面,从一旁的老槐树边不紧不慢地滚出来,她也没发现。
可那木球后面,又蹑手蹑脚爬出来一个小孩儿,这下才把她的思绪猛地拉了回来。
“是你?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家?”
折鸢有些窘迫地低下头,目光局促不安地瞥向那个球,好像在说“我是来找球的”。
她嘴角一抹轻笑:“别人我不知道,你我还不了解吗。”说着起身,捡起那小球,却不急着还给他。
“小公子虽然年纪不大,心思可不小呢。以你的蹴鞠水平,还能让球从你面前溜了不成?我看你八成是借口找球,来吸引我的注意吧?”
小心思一下就被拆穿,折鸢的脸腾得红了起来:“殿……殿下很累了,殿下要休息。”
元葭绫听了一愣,毕竟她整日里听的殿下长殿下短,不是让她做决策,就是找她商要事,还从未有人如此直白地告诉她,她累了,需要休息。
她一手抱起球,一手牵住折鸢的手:“我不累。来,小公子,我们踢会球吧!”
就这样,一位是高高在上的朝远大公主,一位是处处不招人待见的寒酸小世子,两人竟然在御花园的角落,一场蹴鞠一踢,就是大半个时辰。
日头早已西沉,夜晚的空气里带着些凉意,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整座园子都能听见下人们前呼后应,寻找折鸢的声音。
她望了眼在自己膝上睡得正酣的折鸢,心道不好,自己竟然抱着他就这样睡着了?
此时,刚好一个小宫女提着灯找到这个角落,她先是看见大公主,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刚要开口行礼,忽然又瞥见那正在她怀里睡得香甜的折鸢,吓得“啊”的一声,提灯差点掉在地上。
“嘘。”
元葭绫将一根食指竖在嘴边,示意她噤声,然后摆了摆手,让她退下。
一边是李大人,一边是大公主,小宫女实在不知,自己这条贱命能得罪哪个,急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她看出来了,轻声道:“小公子今晚就睡凌霄宫。去传我的话吧。”
宫女有些难以置信地道:“啊?”
“有什么关系,他才这么点大,况且又不是跟我睡一张塌上。放心,明天一早我就把他给李大人送回去。”
见那宫女还在盯着折鸢不走,她催促道:“小孩子睡着了就别喊醒了,对身体发育不好。”
“可他……他刚才……”
他刚才在听到“睡一张塌上”的时候,胸口明显地起伏了一下。
可现在再看,那紧闭的眼睛,起伏规律的呼吸,都堪称睡着的完美典范,小宫女都觉得方才是自己看花眼了。
“好了,快去!”
“是!”
那天晚上,据说所有加急送进凌霄宫的公文,大公主都一字未看;所有喊着有急事相见的人,她也一个都没见。给小公子准备的客房,侍女第二天早上来收拾的时候,床褥也都是干干净净,如新的一般,完全不似有人睡过。
翌日清晨,李穆一早就穿戴齐整,在厅堂里焦急地来回踱步。
大公主怎么说也是尚未出阁的年轻女子,又是帝王之命加身,身份太过于特殊。自己家的儿子再小,公主留一个外姓男眷在府里过夜,这传出去,谁不要骂他李穆一声教子无方,届时,自己门下上万弟子门客的脸面,又往哪里搁?
本来他都想好了,回来先狠狠兴师问罪,搞不好再换套家法伺候,可谁知,那边接人的手下,却一脸慌张地跑来低声说道:“大人!不好了!我看公子莫不像是中邪了!大人快看看吧。”
话音刚落,走廊那边传来清脆的脚步声,一个小儿一边跑,一边笑着来到他脚边,扑通一声跪下,朗声道:“爹,我回来晚了,爹请罚吧!”
折鸢他……竟然……在笑?
那次,李穆十分罕见的,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放他回屋了。
家法、斥责、惩戒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折鸢喜欢大公主,这本无可厚非。
可问题在于,大公主是如何回应的。
李穆饱经风霜的脸上,又多加了一缕重重的忧思。他隐隐感觉到,自己的这个儿子,未来必将命运多舛。
之后的几百年里,漫长的时间果然印证了他的担忧。
就在追白之珠降世后不久,堂堂武学十二钉之主李穆,竟骤然身死皇宫,且死因不详,李折鸢也因此与大公主彻底疏远,往后的两百年间,两人连一面都不曾见过。
这个消息也曾一度在朝远国炸翻了天。
没人会想到,如同亲生子一样,被大公主偏袒、疼爱的折鸢公子,还有那如日中天的十二钉之一的李家,竟会在一夜之间全部分崩离析,昔日的辉煌,终成了一滩虚浮的泡影。
后来,大公主的未婚夫婿、邻国凌阳的太子,在与她订婚仅一个月后,便忽然失踪,凌阳国陷入国难,大公主殚精竭虑,最终却也无能为力,凌阳国破,太子失踪。
桩桩件件,都在朝远国的国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可在漫漫的时间长河中,却都好似转瞬即逝。
今年,是朝远七零二年。
这一年,寒冬迟迟不肯降临帝都,已临近年末,可街边巷尾却随处可见仍旧穿着秋衫的行人。
也正是这一年,一场密谋百年、关乎朝远苍生的计划已悄然开始,能够预言未来的大密宫典,也疯了一般重新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