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洛洛看着玻璃上的月亮,那轮月亮一如记忆中的模样,既远又近。无论身处何方,一抬头,就能看见月亮。可无论用什么方式,都无法触碰到月亮。
人死之后,还能见到月亮吗?
库洛洛忽然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于是他问出了口。
“有的可以。”
“为什么有的不行?因为要下地狱?”
“不是,传说里面地狱里也有月亮。”
“你觉得我可以吗?”
“不知道。”
又是这个熟悉的回答,库洛洛笑了。这一笑,牵动了伤口,让他的笑变得有些怪异,没人看见这个怪异的笑。唯一一个身在这里的人一直背对着他,没向舱内看上一眼。
“为什么不看我?”
“您不想被人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
“你不用凭眼睛看,就能知道我的情况吧。”
“看到和感觉到,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眼睛可以选择看的范围,感觉只能选择屏蔽,选不了具体感觉的范围。眼睛看不到心跳,感觉感觉不到色彩。”
“我现在的心跳是什么声音?即将死亡的声音?”
“是哭声……”
库洛洛沉默,许久之后,他才问出了一句无比干涩的话:“你觉得我在哭?”
“嗯。”
库洛洛平静地陈述着事实:“我没有哭。”
“嗯。”
“我该哭吗?”
“想,就能,不用该不该。”
“你会哭吗?”
“嗯。”
“什么时候?”
“伤心的时候。”
“什么时候会伤心?”
“重要的人选择离开的时候。”
“……你觉得我也一样?”
“不一样。”
“那我是什么样?”
“重要的人被抢走的时候。”
“被抢走就该抢回来,不仅要抢回来,还要十倍百倍奉还。流星街有句话在外面很出名,我们不拒绝任何东西,所以也别抢走我们任何东西。每当有人抢走流星街人的东西的时候,流星街人就会用自己的方式,抢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并留下这句话表达意见。”
流星街人所谓的“自己的方式”,多半都是与敌携亡式的手段。知道流星街的人,大多把他们的行事风格归类为疯狂和极端。
多年以前,为了一个含冤入狱被关了3年的同伴,流星街人就能搭上31个同伴的性命,和造成冤案的31个相关人员同归于尽。当年,这件案子造成了很大的轰动,极大震撼了承平日久、不知恐怖为何物的普通大众。
经此一役,国家层面的针对流星街人的系统性歧视转向暗处,大多数知晓此案件的人不敢再在明面上搞明显的歧视。毕竟,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被爆炸的对象。流星街人不执着于生死,他们还是很惜命的。
流星街人以血的代价,用恐惧和流血,换来了些许表面的公平。
蜘蛛大多是流星街人,也有这样的行事作风。但蜘蛛又不仅仅是流星街人,他们是流星街的异类。蜘蛛的报复,比流星街人更甚。
友客鑫事件,是蜘蛛先去抢劫黑I帮,造成窝金被抓。后面又是窝金去找锁链手寻仇,导致他死亡。但旅团不管这么多,他们只知道自己失去了同伴。为了祭奠同伴,发泄悲伤和愤怒,他们大闹友客鑫,杀掉了数千名黑I帮人员。
虽然黑I帮算不上无辜,但旅团也绝非受害者。他们去抢别人,被对方杀掉同伴,他们再报复回去。这脱离了流星街人“以血还血”的被动报复原则,不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而是“我去犯人,人再犯我,我又犯人”的循环,实际上和普通的帮派仇杀没有区别。
“黑鲸号”上的事件同样如此,最初旅团和登托拉家族结下梁子,就是从库洛洛窃取对方的念能力开始的。旅团登上“黑鲸号”的目的,找西索、登托拉的家人寻仇,抢夺卡金王室的珍宝,每一个目的,都是抢夺仇杀的循环。
出来混,怎么可能永远只占便宜不还?
“我们不拒绝任何东西,所以也别抢走我们任何东西。”
这个闻名遐迩、震慑了许多人的流星街宣言,就是库洛洛拟定的。只是现在,流星街其他居民依然能斩钉截铁地说出这个宣言,但蜘蛛们,他们是否又能问心无愧地认为自己只是“被抢走”的那一方?
未寻她背对着库洛洛,语声又轻又慢,一字一句地说:“不拒绝任何东西,是渴望得到一切。别抢走我们任何东西,是畏惧失去拥有的一切。把渴望与畏惧夹在恐吓行为之中,是要示威呢?还是要示弱呢?”
听到这句话,库洛洛沉默,那句宣言虽然是他拟定的,但他从没有仔细想过宣言背后暗含着什么。扪心自问,当初拟定出这句话的自己,到底抱着怎样的心态,库洛洛现在已经分辨不出了。
短暂的停顿之后,未寻继续说:“因为渴望得到,所以去抢他人的东西。在这过程中,被他人抢走了自己的东西。因为愤恨失去,所以再去报复他人。能用‘我们不拒绝任何东西,所以也别抢走我们任何东西’来标榜吗?”
她的声音虽然很轻柔,但问题一点都不柔和。她用平静的语气,问出了一个很尖锐的问题,基本没人敢当面问蜘蛛的问题。
库洛洛笑了,他的声音也很平静:“呵,你是想说我们自作自受吗?”
“你对别人做了什么,别人反过来对你做相同、甚至变本加厉的事的时候,有什么话可说?我把这个称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