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的细节,马大向耶稣抱怨的时候,手里正捧着面包。他在借这一细节暗示观者,马大捧着的面包是准备给谁的呢?总不能是给她自己的吧。马大把耶稣接到家里来,要用心招待她的主,因此才忙乱。她不是在为自己劳碌,是在为她的主劳碌呀。而她的主呢,却在因为马大的用心招待、为主劳碌而责怪她。”
“难道马大不知道选择她的主口中的‘上好的福分’吗?如果她也来聆听教诲,选择‘上好的福分’,谁来招待她的主呢?她不过是在‘上好的福分’和她的主之间,选择了她的主。她的妹妹选择了‘上好的福分’,选择了为自己聆听教诲,没有选择主。没有姐姐的忙碌,妹妹能有坐在那里聆听教诲的机会吗?”
“要是人人都能为了不能被夺去的‘上好的福分’而舍弃主,那到底信的是主呢?还是信的是功利主义呢?为主奔波劳累的人被主责怪,为自己得福分的人被主赞扬。主到底是要人们选择主,还是选择为自己呢?”
“有本以一个画家为原型写的小说,里面的主角为了抬头看月亮,放弃了便士。但真的放弃了吗?主角在抬头看月亮的时候,是谁低头替他捡了便士,用便士维持了他的基本生存,让他能去看月亮的呢?他的抬头看月亮,是建立在别人低头替他捡便士的基础上的。他能做马利亚,是因为有人替他做了马大。都去做了马利亚,谁来做马大呢?”
“《路加福音》里的耶稣是选择了马利亚,但画中的耶稣并没有明显倾向谁。韦尼尔刻意模糊了耶稣的倾向,画中耶稣的手指指向马利亚,目光却看向马大,在同时眷顾两人。看起来耶稣在这个场景里是没有太明显的倾向的,但韦尼尔的倾向是很明显的。”
“韦尼尔画宗教题材,却没有把宗教画中本来应该放在中心位置的耶稣放在画的中心,而是把这个场景中最受负面评价的马大放到了中心位置。耶稣和马利亚都是侧身的,只有马大是正面对着观者的。马大身上的颜色也是最亮的,整幅画中唯一的亮白色就在她身上。韦尼尔在给一幅画作点睛之笔的时候,就会用这样的手法。马利亚的脸甚至是背光的。从肢体上来看,耶稣离马大也是要跟近一点的。”
“这就很能说明韦尼尔的倾向了。他一生的事迹,后人知道的非常有限。他是新教徒,却因为妻子的原因改信天主教,而他那个国家又是新教国家。他那个国家当时正在出现许多新兴中产阶级,几个省的新兴阶级联合起来建立了和以前的国家不同的独立政权,他也是新兴中产阶级的一员。”
“现在,那个独立政权被许多人视作第一个现代意义上的国家,但在当时领土分裂会给一个国家带来的严重后果一点也不会少。韦尼尔也在另外一幅画中表现过这个,那幅画里挂着一副他那个国家的地图,他在地图上做了明暗区分,把独立的那几个省分割开来,暗示这几个省的独立。”
“中产阶级靠什么得以崛起?是‘上好的福分’呢?还是物质上的劳碌呢?身为中产阶级、又因为世俗原因改教的韦尼尔,在他心中,他自己是马大还是马利亚呢?画中的马大得到了耶稣的眷顾,画外的韦尼尔又能不能得到耶稣的眷顾,获得‘上好的福分’呢?或许这幅画,就是他这方面困惑的体现吧。”
“韦尼尔的画,展现的总是当时的绘画不太会关注的部分,他画正在从事各种工作的女性、商人、酒客、赌徒、码头的景象、街边的墙,是很生活化的选景。他不画宏伟的建筑、壮丽的风景、贵族王公,就算是宗教题材,他的重点也不是传统宗教画里着重表现的耶稣、圣母、圣徒之类的角色。”
“给AI画马大的这个场景的话,耶稣是会被按照宗教画的惯例放在中心位置,给正脸、给高光,马利亚的位置也不会那么偏,马大是不可能被画成那样的。韦尼尔生前籍籍无名,一生只留下了几十幅画,一度和贫困落魄纠缠,一直都没机会站在任何一个中心。他赋予了马大站在画中心的机会,他自己是否也想有这样站在中心的机会呢?如果有这样的机会,他是想做马大呢?还是想做马利亚呢?”
“像这样表达人的复杂微妙情感的画外之意,有再精湛的技术,没有心灵上的犹豫、困惑、渴望,也是画不出来的。”
“开心的时候画出来的东西,总是不像不开心的时候画出来的东西那样更能让人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