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指着那幅画,说:“就是这个部分吧?”
点头。
“那个作者说他学到的课本里说海是蓝的,结果看到的是黄的。他就跳到海里去,想一直游,一直游到海水变蓝。到了海里,他发现身不由己,只能顺着海流前行,游了几十里上岸了。你觉得他游到了海水变蓝的地方了吗?”
摇头。
“你觉得他认为他游到的地方海水变蓝了吗?”
摇头。
“你觉得他为什么不说自己没游到?”
“他还在游着,还没上岸。”
“你觉得他能游到海水变蓝的地方吗?”
未寻停了一下,还是摇头。
“是没有蓝的海?还是太远了?”
“没有。”
听到这话,库洛洛笑了。他指着那幅画上海水变蓝的地方,问:“那这是什么?”
“自我欺骗?心理安慰?精神寄托?这样说似乎有点过分,算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吧。”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这样的形容比较适合形容夸父逐日、精卫填海。”
“这样的类型似乎总是很多的。”
“你觉得愚公移山、摩西分海算不算?”
摇头。
“愚公移山,搬不掉山,靠神来帮他把山搬走。摩西分海,分不开海,靠神来帮他把海分开。所谓的奇迹,不过是所谓的神的恩赐。这要是都能算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索多玛和蛾摩拉也能算‘圣洁’之地。”
库洛洛的口气带着些嘲讽。
未寻拿出一本《圣经》来,说:“流星街的许多人,似乎也信这个。”
“这是流星街人送你的?”
“这本是修女给的。”
“意思是还有几本?”
“10本,多恩神父、克里奥神父、爱吉莉雅、阿芙乐尔、波霎都给了,还有的是其他人给的。”
剩下四本,一本是墨莲娜给的,一本是嘉拉提亚给的,一本是奥莉维叶给的,最后一本是卡卓给的。
库洛洛笑了,说:“给了这么多,结果你还是不信。”
“不信就是不信呀,再给一百本也一样。”
“为什么不信?”
“为什么要信呢?”
“你觉得信这个是为了什么?”
“有所求。信我者能怎么怎么样,像做买卖一样,用信仰买神的眷顾。看起来是求神拜佛,实际上拜的是欲|望。似乎大部分宗教都这样,宗教也是门生意呢。”
“你拿来的那本《泰森教典》倒挺有趣的。”
“给我这本书的人,她说泰森教的教义是‘信我者,获平静,得幸福,享有爱’,虽然换汤不换药,和其他的差不多,但至少没有恐吓了,不说什么异教徒、无信仰者就要下地狱、有大罪之类的话。写这本书的人,现在恐怕自己也不能‘获平静,得幸福,享有爱’吧。”
“卡金那个第六王子?”
点头。
“你觉得她会去争王位?看起来她似乎没有那样的野心。”
“她没有,可她为什么会参加呢?”
库洛洛思考了一下,想起了那个十一王子的母亲那幅伤心欲绝的装腔作势样子,问:“是她母亲要求的?”
点头。
“卡金那么多王妃和王子,表面说是一律平等,成年人和婴儿怎么可能平等,力量悬殊不允许平等。要求一个没有这方面野心又不占优势的人去参加这种游戏,结果可想而知。”
未寻拿出那本《泰森教典》,指着封面的那个爱心说:“她也是在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呀,对她来说,想游到海水变蓝的地方很难,所以就想自己创造一片海水一直是蓝色的天地。逃到那方天地中,逃避各种想要屏蔽的东西,从中‘获平静,得幸福,享有爱’。要是真的有这样的地方,我也会想去的。”
听到她这些话,库洛洛忽然想起了说“一直游到海水变蓝”那个作者一本书里的一句话:【我突然发现逃跑的意义,它使惩罚变得遥远,同时又延伸了快乐。】
晚霞照在桥上,落日的余晖显得柔和了许多。
在这一瞬间,库洛洛忽然发觉,原来他自己现在其实也在逃避,逃避自己该负的责任,逃避惩罚,逃避痛苦。原来,他也在逃避中延伸了快乐。他不可能永远逃避,也不可能永远都能像现在这样延伸快乐,也不是每时每刻都有这样的余晖的,太阳很快就会落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到入海口的。
百川入海,他却不能。海洋不是他的去处,他也游不到海水变蓝的地方,没有那样的地方。哪里的海水都是黄的,一直游到海水变蓝,和理想国、乌托邦、桃花源一样,只是又一个听起来很浪漫的理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