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李离生因为长期久坐引起大脑缺血,刚睁眼就头晕目眩,完全起不来身。
她只好从床头柜抓起手机,虚弱地打通紧急电话给李大雄接她去医院扎针,否则之后头皮发麻得更厉害,上课时一个字都再也听不下去。
老刘头见李离生没起床,忙敲门催她赶快,可门内一直无人回音。
等他推开门时,李离生正又重新倒回床上,吸着大气回,“我头晕,打电话给爸爸了。”
“嗯,那你快起床。”
老刘头的声音冷冰冰,恍若千万根银针扎进李离生体内,让她瞬间清醒。
她拖着病躯,慢步起床,边走边歇,才最后挪到厕所,有一下没一下地刷着牙。
要是阿婆在就好了,她无数次地想。
“阿公,我爸爸说等会儿就来接我。”
李离生也没想到如今临近高考,自己的身体居然会表现得如此拖后腿,唉声叹气地从卫生间走出直接栽进沙发,颇有些一蹶不振的意味。
“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是萝卜是青菜,最后就是个结果。”
老刘头“漫不经心”地戳着李离生的心脏,让她无法辩驳。
她最近总觉得心里很空,是能够灌入长风,呼啸而过的那种不可见却又感觉到强硬力量的空荡感。
可又实在无处述说,似乎在高考这个时间段也不会有人能抽出时间慰藉她。
一切都糟糕透顶,并且绝无出路。
“不要掉眼泪,要坚强。我去看他们早自习,你就放一天假,反正该学的早就差不多了。”
老刘头把教案和试卷摞好,板正地塞进皮包,出门去教室,决计不望后瞧一眼。
这就是刘武的生活态度,敲不烂,推不倒,打不坏,十分地没有人情味。
可怜我们李离生,抱着晕乎乎的头下楼,哭哭啼啼地钻入李大雄的车里。
“乐宝,我带你去周叔叔那里给你扎针看看。”李大雄因为担心,眼睛更小了,完全被掩埋在黑眼圈中,“崽,没关系的,咱们这么聪明,做梦都可以考六百分。”
“人家想要考上海的学校,怎么可能考六百分就够了?”
李离生气急败坏地跺脚,最后如个面片般滑倒在座椅上。
车镜里倒射出李大雄但笑不语的表情,这让李离生更抓狂了。
上世纪为数不多的能够进入北协学习的父母看自己的孩子多少有种巨人俯瞰小矮子的既视感。
但又有什么办法?为了触手可及的梦想,就算是小矮子也要蹦哒着往上够够巨人的脚踝。
“周叔叔,你轻点。”
小矮子不怕摔倒,但畏惧扎针。
周雄望着眼前吓得直吞唾沫的小姑娘哭笑不得,只能应下,“你周叔的技术,你还信不过吗?”
“你上次还忘了根针扎我头上呢。”
李离生龇牙咧嘴,像只炸毛小猫,而周雄嘿嘿尬笑几声,捏着银针竭力为自己挽尊,“上次是意外,这次肯定万无一失。”。
不管信不信,中医里的穴位针灸的确帮助李离生暂缓许多催着她向前的压力 。
她慢慢地闻着熏香,听着琴乐进入安眠。
她闭着眼睛躺在椅子上,头上、手上全被扎上钢针,仿若与异世界的生灵在进行无阻的沟通。
李大雄则掐着点,拍拍周雄,示意自己要先去巡房。
时间须臾而过,窗外香樟树刚吐新芽,温温和和地接着春意,并不觉得时间匆忙,这都只是季节轮换的自然步骤。
一个小时的针灸时间很快就结束,李离生感受到头上的钢针逐一被拔下,逐渐从飘渺的梦中清醒,回到避无可避的现实世界。
“给,生生,我给你拍的照片。”
李离生狐疑地接过周雄的手机,立即就被里面的天线宝宝无语到,真是人生丑照各种多。
“周叔,你下次再拍我照片,我就死给你看。”
看着李离生表情塌陷地删着照片,周雄无可奈何地接受现实,其实他觉得还蛮可爱的。
他追着已往外走的离生叮嘱道,“别过度熬夜,不然会更难受。身体最重要。”
“知道了,知道了,你手机就在你办公桌上。”
既然老刘头说放她一天假,不放白不放,且看她如何上下翻涌。
医院的路,她早就摸熟,轻易地绕着小道,却发现躲在樟树下熟悉的两个身影。
为听清他们说话,李离生刻意隔出段距离,躲在老榕树后头。
或许隔得太远,话确实听不太清,只有几句。
“等乐宝高考完,我们就结婚。”
“你就哄我。”
“说到做到。”
李离生看到父亲眼里如少年般的羞涩,忽然感受到全身发冷。所以,父亲和婉意阿姨早就在一起,只是在等她高考完。
那妈妈呢?
她真的很想冲上去,对着李大雄大吼一声,“我恨你!”,可是她的脚没有丝毫力气。
她失魂落魄地飘在路上,也不知何时又撞了人,嘴里机械地说着道歉。
“离生,你还好吗?”顾姜扶住她,温声询问。
也不知为何,李离生的心里骤然降落滂沱大雨,无法自控。
她知道父亲单身至今,只为把她健康地扶养成人,可她还是没有办法做到大方地拱手让人。
有后妈就有后爹,这个道理,她清楚得很。
到时候,她就成了外人。
难道,她之后就要跟老刘头相依为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