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空白一片,不知道手脚要放在哪里,只有眼泪一颗颗地往下砸。
“大雄,大雄,不要闭眼,你要坚持住,离生,离生,还没有十八岁,大雄,大雄······”
李大雄躺倒在地板上,口腔里往外鼓涌着鲜血,狭小浅薄的眼皮挣扎着瞪开,似乎是要说什么,却无法发出声音。
他不能再抱抱他的孩子,他的女友,也不能再继续延续医学理想,甚至不能撩开因冲击力而飘散扎眼的头发。
所幸,同仁们很快赶来,把他运进手术室,竭力抢救着这位禾水医院最年轻的主任医师。
他们脸色惨白,汗津津地战栗,不知道下一个受到伤害的人会不会是自己。
在周围人的劝慰下,张婉意逐渐从血泊中苏醒,打电话联系老刘头,让他带李离生来医院见李大雄。
她没有说最后一面,可她知道那些出血点的位置皆是致命伤,更清楚收缩压低到60是什么概念。
禾水中学的数学考试已经开始,整座校园都宁静的只剩下考生的呼吸声和窗外风引起的树叶莎莎声。
老刘头是考场的巡视组组长,得知消息后转了几圈到李离生的考场前,徘徊十分钟后仍没下定决心。
这应该是他这辈子最纠结的时刻。
不说,孩子一辈子遗憾;说了,破坏孩子高考心情。
他最后朝老贺借了支烟,蹲在走廊灯角落里点燃。
多年未抽烟的他被烟气呛得满脸通红,可为不影响学生,尽力压制着自己的咳嗽声。
烟已燃尽,只剩黑色的烟头。
他双眼一闭,站起身。
“李离生,跟我走一趟。”
李离生迷迷糊糊地从题海中拔出头,撞进老刘头皱纹纵横下发红的眼睛,心脏无声无息地炸裂成千万碎片,插进血肉中,勾起神经的剧痛。
一路,二人在车上无言。
静默持续到手术室门口,张婉意对着主刀医生声嘶力竭的哭喊。
“老刘,你知道大雄没有错的,是他们自己选择的做手术,当时只有大雄看他们可怜,愿意为他们做手术······”
“婉意,你是护士长,怎么可以如此不冷静,这不是你的性格。”
血色早就攀上这位护士长的衣袍,把纯洁的白扯向绝望的地狱之火,将所有的美德摧毁干净。
张婉意不断冷笑,心里憋着恨,面部变得扭曲狰狞,不断重复着,“我们都被他们杀死,救他们就是杀死我们。”
由于力竭,这位连续上了几天晚班的护士长最后倒在地板上,彰示着此刻医学正在崩溃的悲悯。
赶来看到这一幕的老刘头也不由得咬紧牙关,气得握紧双拳。
他赶紧回身看了眼早已呆滞成雕塑的李离生,心疼地摸摸她的后脑勺,就跑去和神色匆匆的医生商谈,签下一张张病危通知书。
那天的夜很长,李离生却希望最好永远到达不了尽头。
若可以,她能不能回到过去?告诉妈妈不要选择她,而是选择自己的生命。
谁能教她如何理解那个凶手伤害李大雄的原因居然是他要钱不得就必须要命?
如果医生救不回患者就有可能被疯狂的患者家属杀害,那医学真的还会有人愿意投身吗?
到底是因为医学的局限导致这样的惨案,还是人心的贪婪?
一个个问题涌上她的脑海,无止无休,无泪无声。
病房的走廊蜿蜒曲折,刚至初夏,却觉有刻入背脊的凉意。
于次日清晨六点,李大雄被宣告抢救无效死亡。
离生,离生,离生,一语成谶。
此生注定皆是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