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去一趟琴馆。”庄疏庭拈了颗青梅,“你去裁缝铺,为我选几件紫色衣袍。”
“小姐,奴婢们手上正做着几件,可惜都不是紫色。”香茗道,“因见您衣袍十件里有三四件是紫色,奴婢们特意选了别的颜色。”
“后面多做便是。”庄疏庭顿了顿,“素色亦可。”
香茗看向庄疏庭:“是,小姐。您再吃一颗。”
“拿去让她们都尝尝。”庄疏庭摆摆手,接着练剑去了。
待练完剑,用了午食,庄疏庭起身去往书房。
书房最里侧摆着琴案,琴案上遮着锦缎琴巾,只露出一丛琴穗。
掀开琴巾,底下是一张通身乌黑仲尼式七弦琴。
庄疏庭一点一点缓缓抚过琴身,抚过反面用小篆刻就的“庄离”二字。
取来琴囊,将琴仔细装入,系好绑带,背在身上。
又拿起书案上放着的青黑色鬼面具,边戴边出了书房,去往后院,跳墙出了将军府。
未到申时,庄疏庭便到了琴馆。
琴馆颇大,清雅至极。楼下有雅室六间,楼上只得两间。可自弹,亦可请琴师抚奏。
许是因馆内一应器玩摆件皆价值不菲,雅室内所备七弦琴亦出自名家,琴师又个个琴艺不凡,琴馆收费颇高。
故此,琴馆的客人并不多。
这一世两年前的上元节,庄疏庭带着香茗来逛灯市,偶然发现这家琴馆,因见这“味无味”的馆名取得颇有意趣,遂进去听了几曲又抚了几曲。
自此,便时不时来一趟,一为瞧瞧琴馆的琴师可有新打谱的曲子,二为出府透透气。
距第一回去琴馆,不知不觉三月有余,到了庄疏庭母亲的忌日,四月二十四日。
庄大将军在外戍边,不在府上。
庄夫人一大早带着庄沅沅上门冷嘲热讽一番,未料午时又来了一道。
说一些诸如“你母亲是千金小姐又如何,病死不过三年,夫君就忘了她,不仅将我扶正,还另娶了三位姨娘”、“庄疏庭,我娘将你安置在西偏院,父亲半点异议都无,他定是厌弃了你!”之类。
可惜那时庄疏庭太过懦弱,从未想过要去反抗。待她们走后,才背着丫鬟偷偷痛哭一场。
又怕丫鬟们瞧见她眼睛红肿替她担忧,便打开柜子,取出一副鬼面具,遮住面容去了琴馆。
她戴着鬼面具,琴馆大掌柜未认出她来,因怕她那鬼面具吓到客人,便引她上了二楼,去了位置最隐蔽那间雅室。
她进了雅舍,从里锁了门,往琴案前一坐,面具也不摘,便微垂首开始抚琴,边抚边抽抽噎噎。
一首接一首,全是些恨别离忆故人哀身世的伤情之曲。
不知过了多久,雅室内传来一声轻轻叹息,紧接着一道男声幽幽响起:“哭了这半日,抚了这半日,莫非你是死了郎君?”
庄疏庭猛抬头,瞧向正前方,这雅室跟楼下的不同,琴案前方七八步远有架四折金丝楠木镂空屏风,屏风后摆着张美人榻,榻上竟躺了个人。
那人身形颀长,半截小腿伸在美人榻外。一身伽罗色衣袍,同屏风及美人榻颜色颇为相近。
庄疏庭又一心只顾着抚琴寄情,并未发现雅室内早已有人。
更何况琴馆向来一客一间,大掌柜又亲自将她引来此处,她又怎会想到雅室内会另有客人?
那男子缓缓坐起,转身面向庄疏庭,面上竟戴着副煞白面具,犹如鬼魅,吓人极了。
庄疏庭早止了抽噎,呆在原地,一言不发,隔着屏风怔怔瞧着那男子。
“吓到了?”那男子抬手抚了抚面具,低低笑了,“不及你那副吓人。”
庄疏庭缓过神,忙起身致歉:“我不知此间已有人,多有打扰,还望见谅。”
“无妨,”那男子懒懒道,“你换首欢快的曲子,我听听。”
庄疏庭顿了一顿:“今日怕是弹不出。”
“今日便罢了,”那男子道,“明日申时你再来,仍在此间,我等着你。”
“好。”庄疏庭应了,边往门口走,边问,“你是琴馆的琴师?”
那男子摇了摇头:“我只听琴。”
更吓人了,庄疏庭忙拉开门锁,推开门,往楼下奔去。
第二日申时,庄疏庭果真去了。
如此,便有了第三回,第四回,不知不觉竟持续两年。
若按前世来算,便是三年。
今日便是最后一回了。
庄疏庭在琴馆门口立了半晌,方背着琴进了琴馆,自顾往二楼走去。
雅室内,那听琴人慵懒倚着椅背,一手撑着额角,一手捧着书册。见庄疏庭进了雅室,缓缓放下书册,淡声道:“你前日未来,昨日亦未来。”
“嗯。”庄疏庭先将琴馆的琴撤走,才放下琴囊,取出自带的七弦琴,置于琴案之上,随即隔着屏风细瞧那听琴人。
他跟自己一样,均戴着两年前那副面具。
未被面具和衣领遮住的一截颈项,肤色略深。
而桓照夜肤色十分白皙。
上回他穿的晴山色,这回穿了缟羽素袍。
而桓照夜昨日一早穿了凝紫色,昨晚换成皦玉色。
他不是桓照夜。
庄疏庭暗暗松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道:“前日,我家被仇人灭门,除了我,无一人逃出。”
听琴人怔了一怔:“什么?”
“我已寻到灭门仇人。明日起,便不能时时来琴馆了。”
听琴人修长手指轻